第028节第一场仗（6）
第028节第一场仗（6）
事情发展正如夏华预测，在思旺圩被打垮的清军有残兵狼狈逃至清军另一部营中，该部清军总指挥是署游击宋煜和署都司陶玉德，两人得知思旺圩战况后大吃一惊，知道陈亚贵部残兵不可能有如此强悍战力，继而判断思旺圩一带必有“另一股悍匪反贼”，通过清军残兵汇报，宋陶二人得知那股悍匪反贼是从山人村而来，得胜后又是向山人村而去，因而判断“山人村便是该股悍匪反贼之巢穴”。两人思量再三，决定一边向总兵周凤岐求援一边率领本部向山人村进发。宋煜和陶玉德所率清军约有一千兵力，都是绿营兵，一半是周凤岐从贵州省带来的黔军老兵，一半是从本地招募的新兵。
次日下午，警戒山人村外围的太平军哨兵飞奔报告：清妖来袭！
洪秀全、冯云山、秦日纲、夏华等人急忙前去观看敌情，众人手里有着一具单筒望远镜，那是杨秀清当初派人从县城里买来的英制舶来品。拿起望远镜刚看一眼，夏华就松了一口气：清军不算多，也就一千人左右，太平军虽然人数只有清军一半不到，但占据地形优势，加上士气方面也占上风，守住山人村不成问题。
不过，清军此次进攻还是给夏华带来了一点“惊喜”。当清军集结在山脚下准备进攻时，清军队列里突然间闪耀起一道道火光，升腾起一缕缕烟柱，继而传来猛烈的“轰轰轰”响声，随即，一连串球形黑影在半空中呼啸着向山人村飞来。
“我靠！炮弹？”夏华大吃一惊，“这股清军还有火炮？”他急忙嘶声大喊道，“都趴下！注意隐蔽！”
事实随即证明，夏华只是受到惊吓却没有受到伤害，他火急火燎地呼喊士卒们注意隐蔽纯属杞人忧天，因为清军火炮的杀伤力低得可以忽略不计。飞来的炮弹里，有的是实心炮弹，有的是开花炮弹，但都没对太平军造成实质性的打击。定住心神后的夏华才明白，清军火炮完全就是纸老虎，只能吓人。这股清军装备的火炮并不多，只有四五门，并且都是老掉牙的货色，夏华估计那些老古董火炮都能摆进博物馆了，想想这也不奇怪，清军此时的新式火炮应该都部署在沿海地带，防备着英国等真正的强敌，对付国内的农民军哪里需要动用进口的高级货，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夏华一时看不出这股清军的火炮的类型，但完全可以肯定都是非常陈旧过时的型号，发射过来的球形实心弹是用铁、铜包铁甚至石头做的，外形十分粗糙，表面上满是气眼，除非被直接砸中，否则毫无威胁，至于开花炮弹，落地爆炸后也是威力平平，跟后世炮弹落地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场景相比完全是两码事，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这也正常，因为清军开花炮弹里装填的只是火药并且还是十分粗劣的火药（夏华随即想起一个问题：诺贝尔那家伙现在有没有发明出炸药？），爆炸后的效果类似于一个大炮仗。清军一顿炮轰几乎没有给太平军造成打击损失，一来清军火炮稀少并且型号陈旧、性能低劣，二来清军炮兵素质很差，炮弹打得根本毫无准确性可言，十有八九都飞到了无人地带，三来太平军早有防备，那些沙袋起到了很少的抵御炮击的作用，有二三发清军炮弹击中太平军的沙袋防御墙，实心弹立刻被沙袋反弹飞走，开花弹爆炸后也只是炸起漫天泥土，毫无杀伤力。
“吓死老子了！”夏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只来是银样镴枪头，害得老子虚惊一场。”他连连拍胸口。
“清妖上来了！”吉文元大吼道。
夏华急忙再度看去，只见大股清兵乱哄哄地沿着山腰小路跑上来，嘴里喊着有气无力的杀声口号，手持刀盾长矛的步兵在前，弓箭手在后，还有几个旗手举着几面无精打采的军旗。
“沉住气！放近了再打！”秦日纲大喊道。
蓄势待发的太平军士卒们一声不吭地等着清军越来越近，直到第一排清军已经跑到不到跟前十米时，秦日纲才大喊一声：“儿郎们！杀清妖啊！”
“杀！”太平军防线上响起中气十足的喊杀声，为数不多的弓箭手一起向清军怒射箭矢，刀盾兵埋头把事先准备好的石灰、石块、滚木砸向清军，立刻惨叫声和石灰粉一起漫天飞舞，太平军准备了大量石灰包，扔出去后溅开一股股石灰烟，迅速迷住一丛丛清兵的眼睛，使其只能捂着眼睛乱叫乱跑，无法战斗，随即便被劈头盖脑飞来的箭矢、石块、滚木给射翻砸中，白烟中鲜血四溅，有的清兵被箭矢射中，倒地哀嚎不已，有的清兵被石块滚木砸得皮开肉绽、骨折筋断甚至头破血流、脑浆迸溅。
“刀盾兵举盾！”秦日纲大吼道，他看到清军步兵后方的弓箭手正在射箭。
一波波飞箭破空而来，太平军里的刀盾兵纷纷举盾防御，偶尔响起惨叫声，有少数士卒来不及反应或躲避而中箭。清军的箭就跟炮弹一样，胡乱发射，准确性不高，弓箭手也不多，谈不上箭雨，但太平军不会被动挨打，“儿郎们，杀清妖啊！”秦日纲高吼着，带头跳出沙袋防御墙，举着明晃晃的钢刀直接冲进乱作一团的清兵人群，整个人面目狰狞，犹如凶神恶鬼。夏华清清楚楚地看到秦日纲当头一刀把一个倒霉到家的清兵的脑袋砍成了两瓣，血浆喷溅了他满脸。“这货该不会有好杀嗜血的基因吧？难怪会在天京事变中杀人如麻。”夏华暗暗腹诽。
“杀清妖啊！”早就热血沸腾、按捺不住的太平军士卒们大吼着，龙精虎猛地跳出阵地，势不可挡地冲杀向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清军。
夏华打个哈欠，转身回到村子里，这场战斗仍然毫无悬念，不需要他操心和担心。
激战了大概一个小时，清军对山人村的首次攻击被干脆利索地粉碎掉，太平军杀伤清军一百七十多人，自身伤亡三十多人。看到战斗画面的宋煜和陶玉德面面相觑，都是心惊肉跳。
清军的火炮给了夏华一个虚惊一场的“惊喜”，当天夜里，清军又给了夏华一个“惊喜”。
宋煜和陶玉德虽然是此时清军中高层内普遍存在着的无能官僚，但毕竟带兵多年，或多或少懂得一点战术，特别是，他们此次率军攻打山人村，半寸战果未获反而损失重大，如果在总兵周凤岐到来前不拿出一点结结实实的收获，显然，他们的官帽就有点危险了。入夜后，绞尽脑汁的宋煜和陶玉德反复商量，决定采取夜袭战术，正好当晚月朗星稀，可见度很理想。
子夜时分，夏华正在舒舒服服地睡着觉，梦中，他抓了一个又一个清廷大员和清军大将，但都不杀，而是逼其写信给家人，勒令其家人将其用重金赎回，于是，一万两金子、十万两金子、三十万两金子…滚滚地落入夏华口袋里，正当夏华梦中数钱数得笑出声时，他的好梦一下子被打断了。
“夏先生！快醒醒！”卢欣荣、张云、赵空军等人一把将夏华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清妖来了！快起来！”
“啥？”夏华惊醒后睡意全无、浑身冷汗，因为他听得喊杀声和交战声与自己近在咫尺，慌得他急忙拿起佩剑，手忙脚乱地穿上甲衣戴上铁盔，“有没有搞错？秦日纲在村头失守了？还是清妖从村尾攻进来了？我记得吉文元明明在把守村尾啊！”
“清妖是从半山腰爬上来的！”张云急声道。
“我靠！不会吧？”夏华慌手慌脚地在卢欣荣等人保护下向外跑。
宋煜和陶玉德制定的战术是这样的：从军中挑选两百多名精锐，既不走村头道路也不走村尾道路，而是从半山腰攀岩爬上潜入村内，在村内大肆鼓噪，伺机袭杀太平军的高层人员，给太平军造成混乱，同时，清军主力猛攻村头，从而里应外合。宋煜和陶玉德麾下士卒很多都是周凤岐从贵州省带来的黔军老兵，这些贵州兵自小生长在山林，翻山越岭自然驾轻就熟。
两百多名清兵从半山腰钻入山人村后确实让太平军有些措手不及，给太平军造成了一定混乱，其中一股清兵不偏不倚地一头撞上正在从住处向外逃跑的夏华，立刻呐喊着追杀上来。夏华的卫队连原本共有一百多人，但大部分都在村头参战，身边只有二十来人并且都是少年士卒，因此难以招架，只能向村头那里边战边退，以期碰到秦日纲率领的主力。“抓住反贼头子！莫要让他跑了！”追杀夏华的清兵高声大喊，他们通过夏华被多人保护着的情况一眼就判断出正在被他们追杀的人是一个反贼头子。
“我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夏华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老子该不会在阴沟里翻船吧？”
追杀夏华的清兵足有三十多人，比夏华卫兵多上约十人，夏华不忍心让卫兵们与之硬拼，知道那么做会让卫兵们死伤一大片，只能不顾形象地、顾头不顾腚地埋头逃跑。将近村头时，夏华等人迎面照见一群人，是四五十个在思旺圩战斗中被俘的清兵，正在挖掘土石装进麻袋。看到夏华等人被清军追杀，这些清军俘虏一时都愣住了。
“不好！”夏华暗暗叫苦，这些俘虏要是突然间反水，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俘虏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所措，为首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下定了决心，大喊道：“保护夏先生！杀清妖啊！”
“杀清妖！”清军俘虏们操起手里的铁锹锄头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向清军扑去。
“杀清妖！”看到清军俘虏站在自己这边，卢欣荣、张云、赵空军等人心头大喜，知道己方有了人数优势，纷纷挥舞大刀回身向清军扑去。
看到对方有了援兵，自己即将功亏一篑，那股清军顿时又急又慌，其中一个小军官奋起一搏，铆足力气地把手中红缨枪猛地掷向“反贼头子”夏华。那杆红缨枪犹如鱼叉般呼啸着直向夏华，夏华来不及反应，但他身边一名忠勇卫兵在千钧一发至极挡到他面前，硬生生地用身体顶住了那杆红缨枪，红缨枪将其洞穿胸背，余力不减地刺中夏华。夏华感到胸口犹如被打了一拳，那个卫兵则血如泉涌地扑倒在了夏华面前，热腾腾的鲜血溅了夏华一脸。夏华脑子发懵，回过神来后急忙扑向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卫兵：“喂！兄弟，你撑住呀…”他发现对方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去。忍住钻心的悲痛，夏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穿的那件由他自己设计的牛皮甲衣上的铁片挡住了红缨枪的锋刃，让他没有见血。
一顿刀光剑影的激战后，追杀夏华的这伙清军被杀戮殆尽，夏华这边也折损了近二十人，大部分都是被俘清兵。
“谢谢你们…啊，这个…深明大义…啊…”惊魂未定的夏华向俘虏们致谢。
“夏先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俘虏为首者感激而真诚地道，“先前要不是您出言相救，我们已经被处死了。您救了我们，我们救您是天经地义的。”
“嗯，好、好、好…”夏华想不起该说些什么，心里感叹：当好人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他随即问道，“你叫什么？”
“回夏先生，我叫徐玉仪。”徐玉仪说道，又介绍身边几人，“这是我弟弟徐玉伟，这是我同乡吴狗剩、李二蛋、陈虎娃、张新百、张新千、张新万…”
夏华点点头，然后吩咐卢欣荣等人：“给他们分发武器。”俘虏们在刚才战斗中伤亡很大，主要原因就是手中没有武器。
卢欣荣有些惊讶和迟疑：“夏先生，他们可是…”
“他们现在已经是我们自家兄弟了。”夏华拍拍卢欣荣的肩膀，“对了，他们死去的同伴都要按照我们自家兄弟的方式好好地安葬，记得事后再给他们家人送去抚恤银两。”
“明白！”卢欣荣肃然立正，徐玉仪等人都露出感动神色。
夏华重新回到那个用生命救了自己一命的卫兵的遗体边，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好兄弟，谢谢你，我欠你一条命。”这种被别人以命换命挽救的感受让夏华感到如梦如幻、震撼无比，他下令将这名忠勇卫兵好好地安葬，特地为其买一具棺材（普通的太平军死亡士卒在下葬时是没有棺材的，因为棺材很贵），后来又额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两百两黄金抚恤其家人。
这是夏华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让他在精神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他头晕目眩了很久，始终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此时还能继续活着只是因为有人代替自己去死了，自己绝对没有什么“主角光环”、“王霸之气”。在这个乱世里，人命贱如草芥，任何人都随时会死，包括夏华在内。
清军的这场夜袭攻击在折腾了小半个晚上后还是宣告失败了，主要是因为太平军纪律严明、组织有力，遇到突发情况或意外后并不会一下子陷入混乱中，各部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村头村尾的太平军坚定地抵御外部清军，其余太平军按部就班地搜剿全村，在天亮前把潜入村子里的清军消灭得干干净净，洪秀全、冯云山、夏华等人都毫发无损，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随着夜袭攻击的失败，宋煜和陶玉德再也没有勇气对山人村发动进攻了，这场“山人村防御战”随之宣告结束，但是，规模更大的战斗在外围的广大地域内爆发了。
事情发展正如夏华预测，在思旺圩被打垮的清军有残兵狼狈逃至清军另一部营中，该部清军总指挥是署游击宋煜和署都司陶玉德，两人得知思旺圩战况后大吃一惊，知道陈亚贵部残兵不可能有如此强悍战力，继而判断思旺圩一带必有“另一股悍匪反贼”，通过清军残兵汇报，宋陶二人得知那股悍匪反贼是从山人村而来，得胜后又是向山人村而去，因而判断“山人村便是该股悍匪反贼之巢穴”。两人思量再三，决定一边向总兵周凤岐求援一边率领本部向山人村进发。宋煜和陶玉德所率清军约有一千兵力，都是绿营兵，一半是周凤岐从贵州省带来的黔军老兵，一半是从本地招募的新兵。
次日下午，警戒山人村外围的太平军哨兵飞奔报告：清妖来袭！
洪秀全、冯云山、秦日纲、夏华等人急忙前去观看敌情，众人手里有着一具单筒望远镜，那是杨秀清当初派人从县城里买来的英制舶来品。拿起望远镜刚看一眼，夏华就松了一口气：清军不算多，也就一千人左右，太平军虽然人数只有清军一半不到，但占据地形优势，加上士气方面也占上风，守住山人村不成问题。
不过，清军此次进攻还是给夏华带来了一点“惊喜”。当清军集结在山脚下准备进攻时，清军队列里突然间闪耀起一道道火光，升腾起一缕缕烟柱，继而传来猛烈的“轰轰轰”响声，随即，一连串球形黑影在半空中呼啸着向山人村飞来。
“我靠！炮弹？”夏华大吃一惊，“这股清军还有火炮？”他急忙嘶声大喊道，“都趴下！注意隐蔽！”
事实随即证明，夏华只是受到惊吓却没有受到伤害，他火急火燎地呼喊士卒们注意隐蔽纯属杞人忧天，因为清军火炮的杀伤力低得可以忽略不计。飞来的炮弹里，有的是实心炮弹，有的是开花炮弹，但都没对太平军造成实质性的打击。定住心神后的夏华才明白，清军火炮完全就是纸老虎，只能吓人。这股清军装备的火炮并不多，只有四五门，并且都是老掉牙的货色，夏华估计那些老古董火炮都能摆进博物馆了，想想这也不奇怪，清军此时的新式火炮应该都部署在沿海地带，防备着英国等真正的强敌，对付国内的农民军哪里需要动用进口的高级货，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夏华一时看不出这股清军的火炮的类型，但完全可以肯定都是非常陈旧过时的型号，发射过来的球形实心弹是用铁、铜包铁甚至石头做的，外形十分粗糙，表面上满是气眼，除非被直接砸中，否则毫无威胁，至于开花炮弹，落地爆炸后也是威力平平，跟后世炮弹落地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场景相比完全是两码事，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这也正常，因为清军开花炮弹里装填的只是火药并且还是十分粗劣的火药（夏华随即想起一个问题：诺贝尔那家伙现在有没有发明出炸药？），爆炸后的效果类似于一个大炮仗。清军一顿炮轰几乎没有给太平军造成打击损失，一来清军火炮稀少并且型号陈旧、性能低劣，二来清军炮兵素质很差，炮弹打得根本毫无准确性可言，十有八九都飞到了无人地带，三来太平军早有防备，那些沙袋起到了很少的抵御炮击的作用，有二三发清军炮弹击中太平军的沙袋防御墙，实心弹立刻被沙袋反弹飞走，开花弹爆炸后也只是炸起漫天泥土，毫无杀伤力。
“吓死老子了！”夏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只来是银样镴枪头，害得老子虚惊一场。”他连连拍胸口。
“清妖上来了！”吉文元大吼道。
夏华急忙再度看去，只见大股清兵乱哄哄地沿着山腰小路跑上来，嘴里喊着有气无力的杀声口号，手持刀盾长矛的步兵在前，弓箭手在后，还有几个旗手举着几面无精打采的军旗。
“沉住气！放近了再打！”秦日纲大喊道。
蓄势待发的太平军士卒们一声不吭地等着清军越来越近，直到第一排清军已经跑到不到跟前十米时，秦日纲才大喊一声：“儿郎们！杀清妖啊！”
“杀！”太平军防线上响起中气十足的喊杀声，为数不多的弓箭手一起向清军怒射箭矢，刀盾兵埋头把事先准备好的石灰、石块、滚木砸向清军，立刻惨叫声和石灰粉一起漫天飞舞，太平军准备了大量石灰包，扔出去后溅开一股股石灰烟，迅速迷住一丛丛清兵的眼睛，使其只能捂着眼睛乱叫乱跑，无法战斗，随即便被劈头盖脑飞来的箭矢、石块、滚木给射翻砸中，白烟中鲜血四溅，有的清兵被箭矢射中，倒地哀嚎不已，有的清兵被石块滚木砸得皮开肉绽、骨折筋断甚至头破血流、脑浆迸溅。
“刀盾兵举盾！”秦日纲大吼道，他看到清军步兵后方的弓箭手正在射箭。
一波波飞箭破空而来，太平军里的刀盾兵纷纷举盾防御，偶尔响起惨叫声，有少数士卒来不及反应或躲避而中箭。清军的箭就跟炮弹一样，胡乱发射，准确性不高，弓箭手也不多，谈不上箭雨，但太平军不会被动挨打，“儿郎们，杀清妖啊！”秦日纲高吼着，带头跳出沙袋防御墙，举着明晃晃的钢刀直接冲进乱作一团的清兵人群，整个人面目狰狞，犹如凶神恶鬼。夏华清清楚楚地看到秦日纲当头一刀把一个倒霉到家的清兵的脑袋砍成了两瓣，血浆喷溅了他满脸。“这货该不会有好杀嗜血的基因吧？难怪会在天京事变中杀人如麻。”夏华暗暗腹诽。
“杀清妖啊！”早就热血沸腾、按捺不住的太平军士卒们大吼着，龙精虎猛地跳出阵地，势不可挡地冲杀向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清军。
夏华打个哈欠，转身回到村子里，这场战斗仍然毫无悬念，不需要他操心和担心。
激战了大概一个小时，清军对山人村的首次攻击被干脆利索地粉碎掉，太平军杀伤清军一百七十多人，自身伤亡三十多人。看到战斗画面的宋煜和陶玉德面面相觑，都是心惊肉跳。
清军的火炮给了夏华一个虚惊一场的“惊喜”，当天夜里，清军又给了夏华一个“惊喜”。
宋煜和陶玉德虽然是此时清军中高层内普遍存在着的无能官僚，但毕竟带兵多年，或多或少懂得一点战术，特别是，他们此次率军攻打山人村，半寸战果未获反而损失重大，如果在总兵周凤岐到来前不拿出一点结结实实的收获，显然，他们的官帽就有点危险了。入夜后，绞尽脑汁的宋煜和陶玉德反复商量，决定采取夜袭战术，正好当晚月朗星稀，可见度很理想。
子夜时分，夏华正在舒舒服服地睡着觉，梦中，他抓了一个又一个清廷大员和清军大将，但都不杀，而是逼其写信给家人，勒令其家人将其用重金赎回，于是，一万两金子、十万两金子、三十万两金子…滚滚地落入夏华口袋里，正当夏华梦中数钱数得笑出声时，他的好梦一下子被打断了。
“夏先生！快醒醒！”卢欣荣、张云、赵空军等人一把将夏华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清妖来了！快起来！”
“啥？”夏华惊醒后睡意全无、浑身冷汗，因为他听得喊杀声和交战声与自己近在咫尺，慌得他急忙拿起佩剑，手忙脚乱地穿上甲衣戴上铁盔，“有没有搞错？秦日纲在村头失守了？还是清妖从村尾攻进来了？我记得吉文元明明在把守村尾啊！”
“清妖是从半山腰爬上来的！”张云急声道。
“我靠！不会吧？”夏华慌手慌脚地在卢欣荣等人保护下向外跑。
宋煜和陶玉德制定的战术是这样的：从军中挑选两百多名精锐，既不走村头道路也不走村尾道路，而是从半山腰攀岩爬上潜入村内，在村内大肆鼓噪，伺机袭杀太平军的高层人员，给太平军造成混乱，同时，清军主力猛攻村头，从而里应外合。宋煜和陶玉德麾下士卒很多都是周凤岐从贵州省带来的黔军老兵，这些贵州兵自小生长在山林，翻山越岭自然驾轻就熟。
两百多名清兵从半山腰钻入山人村后确实让太平军有些措手不及，给太平军造成了一定混乱，其中一股清兵不偏不倚地一头撞上正在从住处向外逃跑的夏华，立刻呐喊着追杀上来。夏华的卫队连原本共有一百多人，但大部分都在村头参战，身边只有二十来人并且都是少年士卒，因此难以招架，只能向村头那里边战边退，以期碰到秦日纲率领的主力。“抓住反贼头子！莫要让他跑了！”追杀夏华的清兵高声大喊，他们通过夏华被多人保护着的情况一眼就判断出正在被他们追杀的人是一个反贼头子。
“我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夏华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老子该不会在阴沟里翻船吧？”
追杀夏华的清兵足有三十多人，比夏华卫兵多上约十人，夏华不忍心让卫兵们与之硬拼，知道那么做会让卫兵们死伤一大片，只能不顾形象地、顾头不顾腚地埋头逃跑。将近村头时，夏华等人迎面照见一群人，是四五十个在思旺圩战斗中被俘的清兵，正在挖掘土石装进麻袋。看到夏华等人被清军追杀，这些清军俘虏一时都愣住了。
“不好！”夏华暗暗叫苦，这些俘虏要是突然间反水，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俘虏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所措，为首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下定了决心，大喊道：“保护夏先生！杀清妖啊！”
“杀清妖！”清军俘虏们操起手里的铁锹锄头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向清军扑去。
“杀清妖！”看到清军俘虏站在自己这边，卢欣荣、张云、赵空军等人心头大喜，知道己方有了人数优势，纷纷挥舞大刀回身向清军扑去。
看到对方有了援兵，自己即将功亏一篑，那股清军顿时又急又慌，其中一个小军官奋起一搏，铆足力气地把手中红缨枪猛地掷向“反贼头子”夏华。那杆红缨枪犹如鱼叉般呼啸着直向夏华，夏华来不及反应，但他身边一名忠勇卫兵在千钧一发至极挡到他面前，硬生生地用身体顶住了那杆红缨枪，红缨枪将其洞穿胸背，余力不减地刺中夏华。夏华感到胸口犹如被打了一拳，那个卫兵则血如泉涌地扑倒在了夏华面前，热腾腾的鲜血溅了夏华一脸。夏华脑子发懵，回过神来后急忙扑向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卫兵：“喂！兄弟，你撑住呀…”他发现对方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去。忍住钻心的悲痛，夏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穿的那件由他自己设计的牛皮甲衣上的铁片挡住了红缨枪的锋刃，让他没有见血。
一顿刀光剑影的激战后，追杀夏华的这伙清军被杀戮殆尽，夏华这边也折损了近二十人，大部分都是被俘清兵。
“谢谢你们…啊，这个…深明大义…啊…”惊魂未定的夏华向俘虏们致谢。
“夏先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俘虏为首者感激而真诚地道，“先前要不是您出言相救，我们已经被处死了。您救了我们，我们救您是天经地义的。”
“嗯，好、好、好…”夏华想不起该说些什么，心里感叹：当好人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他随即问道，“你叫什么？”
“回夏先生，我叫徐玉仪。”徐玉仪说道，又介绍身边几人，“这是我弟弟徐玉伟，这是我同乡吴狗剩、李二蛋、陈虎娃、张新百、张新千、张新万…”
夏华点点头，然后吩咐卢欣荣等人：“给他们分发武器。”俘虏们在刚才战斗中伤亡很大，主要原因就是手中没有武器。
卢欣荣有些惊讶和迟疑：“夏先生，他们可是…”
“他们现在已经是我们自家兄弟了。”夏华拍拍卢欣荣的肩膀，“对了，他们死去的同伴都要按照我们自家兄弟的方式好好地安葬，记得事后再给他们家人送去抚恤银两。”
“明白！”卢欣荣肃然立正，徐玉仪等人都露出感动神色。
夏华重新回到那个用生命救了自己一命的卫兵的遗体边，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好兄弟，谢谢你，我欠你一条命。”这种被别人以命换命挽救的感受让夏华感到如梦如幻、震撼无比，他下令将这名忠勇卫兵好好地安葬，特地为其买一具棺材（普通的太平军死亡士卒在下葬时是没有棺材的，因为棺材很贵），后来又额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两百两黄金抚恤其家人。
这是夏华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让他在精神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他头晕目眩了很久，始终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此时还能继续活着只是因为有人代替自己去死了，自己绝对没有什么“主角光环”、“王霸之气”。在这个乱世里，人命贱如草芥，任何人都随时会死，包括夏华在内。
清军的这场夜袭攻击在折腾了小半个晚上后还是宣告失败了，主要是因为太平军纪律严明、组织有力，遇到突发情况或意外后并不会一下子陷入混乱中，各部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村头村尾的太平军坚定地抵御外部清军，其余太平军按部就班地搜剿全村，在天亮前把潜入村子里的清军消灭得干干净净，洪秀全、冯云山、夏华等人都毫发无损，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随着夜袭攻击的失败，宋煜和陶玉德再也没有勇气对山人村发动进攻了，这场“山人村防御战”随之宣告结束，但是，规模更大的战斗在外围的广大地域内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