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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雪月堇(2 / 2)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做错事的人是你,就应该去好好道歉,尤其对方都受伤了更应该道歉。」



然后她很自然地将手放到了我的头上。宽阔的掌心很温暖,轻轻地抚摸着我。



「我也会陪你去,好好整理情绪吧。」



不只是鼓励我,还像是在背后推我一把一样可靠。虽然我还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但马上甩了甩头,转换情绪。



就像亚美说的,错的人是我,让一条同学感到伤心。那么现在就不是胆小的毛病出来作怪的时候,胸口一带涌起了微小的勇气,身体充满能量。



「嗯,谢谢你,亚美。我会好好道歉。」



结果美术课因为我和亚美早早就离开了教室,所以原本和亚美一组的人改为和一条同学一组,我则和亚美成为一组。根据我听到的说法,亚美好像一直很在意我,于是原本和她一组的同学很贴心地交换了队友。



但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一回到美术教室,我就去找一条同学。



「一、一条同学,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转过头的他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了。平静、淡漠,像无机体的感觉。彷佛在眼前的是一道纯白墙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但我还是必须开口,我这么想着,冲动之下说道:



「刚才对不起,我并不是讨厌一条同学。嗯,那个,我只是吓了一跳,这一点我自己也觉得很丢脸。」



教室里还是一样吵闹。大家尽情地聊着天,美术老师似乎也没有打算要大家安静。



所以我在丹田蓄满了力量,为了解释清楚,音量得不输给四周的说话声。我也是因为刚刚和亚美的对话才察觉到自己声若蚊蚋的难为情,我就是这么胆小的人,所以才会伤害到他。



我这么想着,结果好像太用力了。



「但是,我、我我、我想和你同一组,你愿意和我一组吗!」



音量不小心比我预期的还要大声,美术教室里忽然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这边,连打瞌睡的同学都醒来了。



更严重的是,这股沉默成为了一面镜子,将话语反射了回来。如果只截取我刚才说的那句话,那根本就是超级直球的告白。



我感觉脸立刻红得发烫。站在我旁边的亚美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直白,因此露出惊讶的表情。



好丢脸,全身就像快要融化了。



可是,我依然咬着唇,专注地看着一条同学。只要在这时候撇开脸,事情就和之前没有两样。



他看起来有些讶异,然后回道:



「……这样啊,嗯。」



接着,「我想应该还是要问一下,」于是他冷静地回头,向原本与亚美同一组的女生询问:



「这样可以吗?我觉得对你有点不好意思……」



结果她虽然慌张,还是马上点头了。



于是,美术教室里再次恢复此起彼落的交谈声。大部分都是在说我和一条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充满了兴奋之情。



大家这些闲聊,简直就像一把火,围着我剧烈燃烧,我窘迫得几乎快死了。



「你真行呢,堇。」



「闭、闭嘴啦……」



我对着一脸佩服的亚美嘟起了嘴,然后重新准备自己的工具,正面朝向一条同学。



像是睡乱的自然卷,加上深不见底的宁静黑色眼瞳。一旦四目相接就像要被吸进去一样。但我仍努力地好好看着他,一条同学突然间,真的、浅浅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我刚才误会你了。」



很像人类的,有血有肉的说话方式。我没有看过一条同学笑起来的样子,忍不住看得入迷了。



我就是在这时候意识到的。他也和我一样,是个人类。



「没关系,是我不好……」



我这么回答后,他摇了摇头。



「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是我。毕竟我被别人讨厌是稀松平常的事。」



「……咦?」



若无其事的突然坦诚相告留在了我心中。但是他开始专注在画画上,所以我也没有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



感觉从缝隙处窥见了一条同学些微的神奇一面,那句带着异样的话语里的意义,就像口香糖一样在我脑海中反覆咀嚼。吞不下去,但又觉得他不希望我吐出来问他。



所以,我一直没能忘记他所说的话。



街道在夕阳照射下燃烧。娇嫩的橘红色波涛,彷佛是太阳这颗巨大恒星掉落在远方群山后方而产生的大浪。所以整条街上看起来就像覆没在朱红色的水中,沉入了水底。尤其是我们的国中位在山坡上,可以一眼望尽市街,看起来就更像街道被淹没了。



这样的话水里的鱼就是人,海藻是建筑物。那么水流一定是风,水花是声音。



这么一想,街道就像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各种颜色的车子在建筑物之间穿梭,因红绿灯而停止、前进的样子像是在呼吸。



而我们是推动这个巨大生命体的小齿轮。不,我是小齿轮,走在我旁边的亚美也许是更重要的零件。例如,如果我是一个白血球的话,她就是心脏,或是胃这样的器官。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



说自己是坏人的一条同学,活在哪里呢?



「喂,堇,你在发什么呆呀?」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今天是大赛前夕,排球社的练习比较轻松,所以我们一起踏上归途。悠哉地走下平缓山丘的放学路上。右手边有一座大公园,亚美走在旁边是马路的左手侧。和平常一样,可以很自然地保护我的位置。



「嗯,想一点事。」



我蒙混了过去。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条同学的事才好。虽然一条同学的话一直留在脑海中,但问我想要怎么做,我自己也不知道。



「管他的,不过你还真大胆呢,美术课的那件事。社团的大家都知道了。说有人在课堂上当着大家的面告白。」



「什么?」



我忍不住抬头看亚美,她一脸开朗的表情笑着。整个人清爽帅气,和晚霞很相衬。



我还是觉得很害羞,马上哼了声撇开脸。



「我又没有告白。」



于是亚美苦笑着回答。



「这倒是。是说,一条哪里好啊?虽然他也不是个坏人就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光是说出吸引自己的对象哪里好就够让人抗拒了,再说,我自己对于被一条同学的哪一点吸引也还不是很清楚。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他独特的气场吧。有一股明显与他人不同的异质感,目光会忍不住追着他跑。可是,似乎只有我这么想,其他人都只觉得一条同学很奇怪。



这时候,我想起来了,拿出收在口袋里的手帕,是一条同学借我的。简单的蓝色设计,看起来是男孩子使用的样式。



他把手帕递给我时,一脸受伤的表情。



然后,从我口中落下了一句话。



「总觉得,不能放着他不管。」



说完,亚美碎念着。



「真是的,你还是一样……老好人一个。」



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下去的她,直接将话题接续到了日常琐事上。我察觉到她刚才是在选择用词。



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个性认真只是顺从,不是善良只是无法拒绝。对人不是同理而是同情,不做坏事不是因为富有正义感,只是胆小而已。不嫉妒他人,贯彻旁观者原则也是因为对自己没自信的关系。



因为我是个普通的人。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我真的是个普通人,而是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够达到和普通人一样。



不管是我多么向往的东西,一旦机会来到我面前,我依然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



我之所以是个普通的人,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才是个好人。」



回答完,我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她隔了几秒后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是儿时玩伴,也毫无疑问地是好朋友。我明白就因为我们理解彼此,所以才能保持适当的距离。



亚美不会过度干涉我。而我也不会与亚美拉开太遥远的距离。



她很害怕孤独一人。身为受大家欢迎的人物,被一群对她有特殊期待的人包围时,就会想要有个对自己没有期待的人,作为喘息之地。



而那个人就是我。我既不嫉妒亚美,对她也没有期待,就只是旁观着。当然她有比赛时我会替她加油,但不管赢或输,我都只会和她说声「比赛辛苦了」。



那时候,亚美会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所以我才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



和她在一起时,我必须保持普通,反过来说,就是我可以继续当个普通人。



而我就是依赖着这一点,软弱的家伙。



这样的我,要和亚美在一起到什么时候呢?



能和亚美在一起到什么时候呢?



「对了,今天的晚餐听说是猪排咖喱饭。因为是比赛前一天,我妈超有干劲的,但现在还吃猪排咖喱祈求胜利也太老派了。」



这么说的亚美,感觉从肩膀处消了风一样。她很自在,一点也不紧张。



「呵呵,对呀。不过阿姨的咖喱很好吃呢。」



「是这样没错啦,但每次比赛之前都吃一样的我已经腻了。」



「嗯,不然你那份猪排我帮你吃吧。」



「什么,当然不行!是说你要来我家吃吗?」



「咦,你不是为了和平常一样邀我去你家,所以才聊到咖喱的吗?」



「那是……你这种地方真的是很精明唉。」



我们彼此互亏,相视而笑,其中交织着烦躁,以及欢乐。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但也想要和她在一起。人际关系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愿意包容对方自己棘手的部分,想要和对方来往,所以才能变得亲密。



我说:



「这就是我啊。我才不是什么乖孩子。」



然后她苦笑着回答。从天空另一端汹涌而来的夕阳在她柔和的表情上妆点了色彩。



「没错。你啊……」



亚美说到一半时,突然后方传来巨大声响。有一股足以撞碎玻璃的冲击力道,激烈的煞车声,以及连续的喇叭鸣按声。



「咦?」



在我呆愣着回头时,冲破护栏,开上人行道的卡车已经逼近了眼前。



就在被卡车辗过前,我被用力地推到了车道的方向。



接着是金属板凹陷的轰鸣声。



我倒在地上抬起头,那里已经看不见亚美的身影了。



不久后,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美术课,教室依然闹哄哄的。大家继续画着人物像,彼此轻快地闲聊着。



但我总觉得教室里没有光彩。亚美住院了,环顾整个美术教室,失去了吸引视线的明亮焦点。



指尖忽然一阵疼痛,所以我垂下目光。握着画笔的右手手指上贴了好几张OK绷,渗出了些微的血迹。昨天回家的路上,酒驾的卡车冲进人行道时,我被亚美推开,所以受了一点伤。



但是,伤口也就这样而已。



救了我一命的亚美双腿复杂性骨折,甚至被医生宣告也许无法再走路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亚美就要参加国中最后一次的排球比赛了,就算到了高中和大学,她也会是备受瞩目的第一线活跃选手。她就是拥有这样的实力,获得这么高的评价,每年还都会以二十岁以下的潜力选手身份加入加强集训。



可是,如果不能走路的话,这些光辉的未来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那时候亚美救了我。也就是说她想要的话,其实可以自己躲开的。



这么一想,我就快被罪恶感压垮了。



因为有我在,亚美才会……



是我害的。



当我想着这些事时,眼前的座位传来声音。



「雪月同学,你还好吗?」



一条同学坐在那里,像是睡乱的自然卷还是一如既往。



「你在想七滨同学的事吧。」



亚美遇到车祸的事,马上就传遍了整个学校。每到下课时间,就有其他班级或学年的学生来到教室,寻找亚美的身影。



而我总觉得大家最后都会看向我然后才离去。他们的眼神冰冷,感觉像在责怪我。



所以,我连一条同学的眼神也不敢直视。我很害怕。我这样的人被亚美救了一命的事实,让我很痛苦。



「……嗯。」



我还是低着头回应,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才说。



「即使只有你平安无事也很值得高兴喔。」



那是顾虑到我的温柔说法,但就是这一点让我痛苦。因为都是我害亚美受了重伤。



「一点也、不值得高兴……都是因为我,亚美才会……」



「……因为你?」



看着眼前的他惊讶的样子,我终于再也握不住笔,停下了画图的手。和前几天不一样,我在吵杂的美术教室里,用着其他人听不见的微弱声音,没用地开口。



「昨天,有一台大卡车冲进了人行道,从后面撞过来。我明明看到了却动弹不得。所以亚美才会拉我,把我推开救了我一命。但是,也因为这样亚美自己没躲开……」



罪恶感太沉重,让我无法承受。所以我好想说出来,只要一开了口,话就一句接着一句停不下来。



「我这种人,就算代替亚美获救了,也不会有任何贡献。」



不知不觉间,眼泪流了下来。沿着脸颊流下的泪水滚烫且止不住。



一条同学开口了。



「我并不这么认为。」



很清晰的一句话。和平常一样淡然且宁静,可是却不知为何锐利地刺进胸口。



我担心他是不是要责怪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后,一条同学专注地看着我。细致的黑色瞳孔很深邃,一旦四目相接就彷佛要被吸进去一般。而且还有一种连我脑海中在想什么都全部被看透了一样的聪慧感。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是七滨同学救了你的话,那么受伤就是七滨同学自己的责任。而你是多亏有了七滨同学因此获救的。我觉得这部分不能搞错了。」



他不让我有插嘴的余地继续淡淡说道。



「而且你并不是代替七滨同学。七滨同学有七滨同学的优点,你有你的优点。我想七滨同学并不是希望你代替她所以才救你的。」



说着这些话的他,表情带着阴影。一条同学就像割着自己的肉身说出口般,是撼动人心的声音。



再说得更仔细一点,那不是他平常沉静的语气,而是发音中带着些许类似人体体温的东西,彷佛不知道从哪里撷取一段过来使用一般,留有一点也不像他的余韵。



感觉从中可以看见少许他的人生背景。



正因为如此,一条同学说出来的话很自然地渗入心中。



「那……为什么亚美要救我……」



不过一条同学平顺地答道。



「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他继续说。



「因为,你是最瞭解七滨同学的人对吧。」



亚美入住的医院是市内占地最广的地方。距离学校也很远,所以即使放学后我立刻飞奔出校门,抵达医院时也已经是傍晚了。



不过大厅还有不少人,虽然大家都在谈话,却不可思议地有种安静的感觉。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每天都按照爸妈的指示健康生活的我,和医院相当无缘,因此有些紧张。



但是,我并没有却步。在柜台完成探病手续后,就往对方告诉我的病房前进。



这是自从白天美术课和一条同学谈完后我在思考的事。



亚美为什么要救我?答案马上就出来了,因为亚美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想就算当时旁边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亚美也会反射性地救助那个人。



她真的是个大好人,个性很帅气。



「亚美?」



打开病房的门后,发现没有开灯。不过还是能在昏暗中环顾整个空间,一窥狭小的个人病房。



今天还是住院第一天,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单调的房内只是充满了药物的臭味。



然后,亚美就躺在这样的病房里。



打着石膏的双腿稍微吊高,床头直立起来。交叉在腹部的双手也包着敷巾和绷带,头上则罩着网状绷带。



似乎很痛,又无精打采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但是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慢慢地看向我这边。



眼神交会时,她停住了呼吸,扯开笑容。



「是堇啊。抱歉,我没注意到。我爸和我妈刚好回家拿东西了,所以我在发呆。」



听她的说话方式,我心想果然是这样。亚美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和平常一样。但是眼睛下方有着哭肿的痕迹,更明显的是声音在发抖,感觉就像快被什么东西给压垮了。



那么,那个什么东西会是什么?是失去光明前程的绝望吗?还是遍及全身的重伤?又或者是压在自己肩上的期待?



一定是以上的这些东西,让她原本如此坚强的心,确实出现了裂缝。



「……不会啦,没关系。」



我没有开灯,直接走到病床边,坐在铁椅上。只有从窗外渐渐延伸进来的路灯洒满了室内,发出淡淡的光芒。



「学校怎么样?大家有说什么吗?」



「大家都很担心你,还商量着下次要一起来探病。」



「这样啊,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脆弱的话语。但是她依旧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



「社团的人……马上就要比赛了说。」



人很好,个性帅气,时时挂心着他人。但这不代表亚美没有自己的意志。她只是,能够压下自己的意志去为他人着想。



她其实,是个逞强的人。



「亚美,谢谢你。」



说出口后,她低着头摇了摇。



「不需要道谢啦,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当然要放在心上。」



在我的心中,微小的冲动在伺机而动,那是长住在我心里的胆小鬼。每当我想鼓起勇气,他总是将我那少得可怜的坚强吃掉,每天越来越胖,是个讨厌的家伙。



但只有这次,我不能输给那个胆小鬼。我很不安,感觉一旦在这里退缩了就会后悔。胆小的我,不是用勇气战胜胆小鬼,而是想用不安来战胜。



「一直以来都是我单方面受到你帮助,老实说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但是我喜欢你的心更胜那种感觉。这次我想要成为你的助力,我想要……陪在你身边。」



我既不嫉妒她,对她也没有期待。不论她比赛是赢是输,我都只会说声「比赛辛苦了」。



总觉得,我不想说「加油」。因为亚美一直在努力。像是为了他人而敦促自己要贴心,更重要的是排球,她是倾尽了所有的自己。相反地,我逃离了排球,只是一直在旁看着她。



反正我这种人不配站在亚美身边。就算她在我身边,那也只是她好心地配合我缩短步伐。



那么,现在她不能走路了,我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一起加油吧,亚美。我会加倍回报你以前帮助我的份,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



然后她抬起头。



她果然,哭过了。



结衣消失的那天放学后,我和一条同学前去找谷津老师。



「是吗,吾妻同学她……」



图书馆没有其他人。谷津老师像是胸口被东西哽住般地说。脸色糟糕得彷佛随时要昏倒,如果不把手撑在柜台桌上,感觉就要跌坐在地。而她另一只手紧握在胸前,拳头内侧像是隐藏着懊悔与悲伤。



一条同学平静地看着这样的谷津老师。他没有任何停顿地解释昨天放学后,我们离开图书馆以后到今早结衣消失的经过,总觉得他看起来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像是要聚焦在该做的事情般,他用力地握着我的手。



「对,而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我们了。春乃消失后,我们曾在学校内到处向人打听春乃的事,所以我想我们拥有APP的事已经曝光了。」



尘埃在照射进来的夕阳中飞舞。在整个图书馆内特有的纸张与墨水干燥的气味中,他的话语清晰有力。如同一条同学所说的,一开始谷津老师会找我们过来,也是因为我们太显眼的大动作,所以她才得知我们拥有APP。



谷津老师痛苦地闭上眼睛和嘴唇。显然她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但却又明显是个肯定的沉默。



「那个人可以在昨晚到今早之间杀了吾妻,一定也是因为他某种程度地监视着我们。杀了吾妻的人并不知道杀了春乃的人是谁,如果随便行动反而有暴露自己存在的危险,所以搞不好他一直在观察状况。而吾妻杀了草太,也就是杀了春乃的人,所以他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一条同学说出他的推测后,谷津老师缓缓睁开眼。眼下有着严重的黑眼圈。也许她昨晚没有睡。



「那你打算怎么做?已经想到了这些,也知道自己成为目标……」



一条同学举起握着的我的手。



「我们要保护自己。基本上两个人一起行动的话,我想可以减少被偷袭的危险性。」



于是谷津老师看向我,她的眼睛让我吞了口唾沫。谷津老师之所以甘冒危险也要告诉我们APP的事,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被卷入利用APP互相残杀。



但是,那时候已经太迟了。或者该说,那成为一个契机,让事情一件一件地连锁发生。



「雪月同学……」



「我也赞同一条同学所说的。」



谷津老师咬着唇,所以我摇了摇头继续说。



「这不是老师的错,而是多亏有了老师,我们才能察觉到自己有危险。否则……也许我们已经不明不白地被杀死了。所以,请你不要责备自己。」



然后我回握了一条同学的手。虽然手在颤抖,内心却有着勇气。



我曾经很普通,但现在已经不普通了。我不能再只是普普通通了。自从国中亚美发生车祸之后,我的脑海一角就不停这么思考着。



我不是什么都做不到,而是什么都不愿去做的卑鄙小人。老是接受别人的帮助,然后只是旁观着他人,所以昨晚才会当着结衣的面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但这样是不行的。今天,我亲身切实感受到死亡的温度后,终于向一条同学坦诚以对,而他也愿意保护我。谷津老师也是,消耗着自己的身心在为我们担心。



这样的话,我也应该要保护他们两人。



我已经受够了只是单方面受他人帮助。



「我、我们,不会有事的,所以请放心。反而是老师如果有个万一,我们绝对会救你……一起加油吧。」



无法停止颤抖。我还是很害怕,但是我握着一条同学的手,扼杀了懦弱的自己。



然后,谷津老师看着我们,只说了一句「对不起」道歉。



接着我和一条同学离开图书馆,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幕已经低垂,街上满溢着橘红色。我们肩并肩,尽量走人多的道路。经过身边的人看起来都像杀人魔,但每一次,我都依靠一条同学的手度过。我绷紧了神经,让自己在放学途中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不幸都能够应付。



我回想起的,还是和亚美那一次的放学时刻。在那之后,亚美努力复健,现在恢复到了能在辅助之下走路。就算被宣告或许无法再走路她也没有放弃。上星期放学后,我也以「已经有事了」拒绝了春乃的要求,去协助亚美,而亚美即使大汗淋漓也持续挑战。



我从中学到,失去过的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但这不是放弃一切的借口。一定还有自己可以做的事。



「一定要活下去。」



我抬头看他。



「然后也要救回结衣和春乃。双叶同学也是,我想他其实在烦恼着些什么。不知道的话,就要去弄清楚。所以,必须救回大家。」



然后他低头看我。漆黑的眼瞳依然沉静,但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只是这样和以往的他看起来不同,总觉得有种异样感。



一条同学确实在某些地方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是他的本性老实,有着他独特的善良,那股温暖从不曾崩坏。



但是现在他的眼中,某处带着些许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热气。



「嗯。你真的很善良呢。」



接着他以乍看之下和过往相同地平静继续说道。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