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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时日无多(1 / 2)



北方的冬天正式来临了。



日出时间变晚,即使到了起床时间,外面的天色还是很暗。斜眼看着侍女往壁炉里添柴火,把整张脸埋在毛毯里。双层的窗户外传来了教堂清脆的钟声,我抬起眼皮,依依不舍地轻抚了一下毛毯,下了床。



来到这座堡垒后,原来柔软的手掌变得坚硬,瘦削的身体都长出了肌肉,一切跟初来堡垒时都不一样,就连自己的五官看起来也不同了。



在来到堡垒之前,我还以为没有比在领地学过的贵族千金教育更辛苦的了,但与这短短两年相比,切身体会到那段日子多么的天真而温柔。



「好冷……」



冬天即使点着了火炉也很冷,因为下雪不能打猎,所以用储备的干粮做成简单的饭菜。把硬肉和腌制的蔬菜填进肚子然后训练。



鲁杰叔叔曾经说我可能撑不了一年,但我的性格出乎意料地要强,而且神经还挺大条的。每次快要因为严格的训练而挫折的时候,我就会口出恶言,到现在依然待在堡垒里。



「哈……」



外面很冷,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昨夜起下的第一场雪,把地面盖得一片雪白。



从这个季节到初春为止,早晨训练都会在室内进行,而内容也会有所不同。我们一边被雪绊着脚步,走进熟悉的训练场,发现那里的人和平时不一样。



「早安。」



「早安。已经准备……呼哇,都全是雪。」



「鼻子红红的,有换的鞋吗?」



站在入口附近的罗娜和里克,跑过来帮我掸下雪。换上侍女准备好的替换鞋,走到正在角落认真地看着武器的鲁杰叔叔那里。



「……这边比较好吗,不,还是有点危险吧?」



「鲁杰叔叔?」



「嗯,啊,你来了。这里交给我,瑟雷丝蒂亚先去伸展体操吧。」



鲁杰叔叔双手拿着武器,一脸认真地说。我正要问甚么交给他之前,他的目光又转回了武器上面。



「来了吗?伸展要好好做。」



「爷爷,你把甚么交给了鲁杰叔叔办了?」



「在说甚么了?」



应该是要干点甚么吧,我走到在大厅中央正做着柔软动作的爷爷旁边,一边放松身体一边试着问……。



「鲁杰,你在那里干甚么?」



「诶,不,甚么也没做哦!?」



看到被爷爷一喝,就像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一样惊慌起来的鲁杰叔叔,逗得我笑了出来。



兰辛堡的高层不会在休息日早上在训练场聚集,所以不管问谁,大家都会回答今天是特别日子。



没错,今天是在军队的顶点君临整个堡垒,压倒性强者的爷爷跟我们切磋的日子。



「爷爷要用甚么样的武器呢?」



「我没给你看过吗?我的是……」



「不用担心,父亲大人的仿制武器,已经换成新人用的了。」



「……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回头一看,鲁杰叔叔得意地指着放在角落里的仿制武器。



还以为他在干甚么呢,原来是把爷爷的武器掉包了。



「喂,这我现在才听说啊……」



「要是让父亲大人挥舞大剑,瑟雷丝蒂亚会飞出去的!」



「我当然会手下留情吧。」



「我不能相信平时从不手下留情的父亲大人。」



「你啊……真是的,好久没碰过新人用的武器啦。」



脖子、肩膀、腰,做好伸展运动的爷爷瞪了鲁杰叔叔一眼,走向放置仿制武器的架子,与此同时,罗娜和里克蹲到我的左右两旁。



「鲁杰大佐,你做得太棒了!」



「对吧?」



「元帅,原本打算用那个吗……」



三个人压低声音不让爷爷听见地笑着,就像孩子一样。他们围成一圈,说甚么不知道藏到哪里了,要是找不到就好了……之类的话,却没注意到爷爷已回过头盯着他们。



「和元帅交手可以得益匪浅啊……虽然隔天会动不了就是啦。」



「其他堡垒的人都说很羡慕,可我很想对他们说那你就去跟他交手试试哦?」



「谁叫是彻头彻尾的狂战士嘛……咦,父亲大人!」



「呜哇……那个人,是贵族对吧?」



「虽然我都看不着剑就是了。」



霍………听到了异常的巨响,惊讶地看向声音源头的爷爷,只见他右手拿着熟悉的灰色仿制武器,就只是单单从上往下挥而已。大概是不就手吧,他歪了好几下头,然后伸出左手,拿起了第二把仿制武器。本来拿着双手剑的爷爷,灵巧地舞着两把长剑,耍了一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大人……武器只能拿一个,请把左手的那个放下!」



「喂,这个也不行吗?」



「那当然了好吗!?」



慌忙跑过来的鲁杰叔叔,从抵抗的爷爷手中抢过了武器。



努力啊!在心里为叔叔打气的我,旁边的罗娜和里克都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的要和那东西交手吗?」



「要反悔就趁现在哦?」



今天的交手其实是爷爷提议的。



精通十八般武艺,上到战场时就会满身鲜血,被人称颂为狂战士的爷爷,他挥剑的样子我一次都没见过,所以听到那提议后我当场点头。



而且,因为说是类似是否批准我进军校的入学试,我也绝对拒绝不了。



虽然罗娜嘴上说着不愿意,但盯着挥剑的爷爷,她的眼睛却在闪闪发光。



「因为是考试,我会努力的了。」



没有甚么策略,只是全力以赴。



准备完毕,我走到站在中间的爷爷面前。罗娜和里克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而鲁杰叔叔再三叮嘱爷爷不要伤到我。



「可别累倒了啊?」



面对细长剑托在肩上咧嘴一笑的爷爷,我握紧了自己的仿制武器。



和模拟比试不一样,这场交手没有开始信号。因为是挑战比我更高的人,所以应该由下席的我先出招。第一着先往右,利用自己娇小的体格冲出去。



「往右避吧。就这样,别拉开距离。」



「……呜咕。」



「退后半步,然后从左边钻入怀里,对。」



「哈……呜!?」



「不要用你的力量来硬挡,你撑不过的。」



紧盯着勉强才能追上的快剑作出反击,但全部被躲开或者被卸开了。偶尔反应不来的剑,我试着用剑接下,可是手臂和膝盖都撑不住而摔倒地上。这与其说是自己思考后出招,不如说是处处被控制于对方掌中,甚至说我连那也没能好好办到。



上气不接下气,手臂麻掉了,虽然很辛苦,但却十分快乐。



「好啦,再努力一下。」



「再……一下……」



「差不多了吗。」



没能接住在这句话的同时横挥的剑,我就那样被扫到地上。



仰面躺在地上看着爷爷,令人懊恼的是,他呼吸甚至都没有一丝紊乱。



「摔得真厉害啊……辛苦了。这么一来,简直就已经是个军人了……」



虽然对耸着肩膀、一脸悲伤的鲁杰叔叔露出了微笑,可他却捂着眼角叹道:「太晚了吗?」然后垂下了头。



「你就死心了吧。瑟雷丝蒂亚,手给我。」



没好气地看着鲁杰叔叔的爷爷,向我伸出了手。



「这两年你很努力了。我给你个合格吧。」



那时候连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这句话而那么的高兴。虽然我不会成为军人,不过也为着没法走上这条路有些可惜,但这点我就不跟任何人说好了。



🌹



离开满载回忆的地方,一个人启程远赴他方的那天。



在种满了母亲大人喜欢的花的庭院里,一阵暖风吹来,我按着凌乱的头发眺望着大宅。



这到底是对是错呢?



即使自问自答也没有意义,我决定了要走上跟过去不一样的路。



那个时候,我优先考虑了自己要丢下一切的感情,没想像过被丢下的人的感伤,一心只想着逃走。



向父亲大人声言不再当千金小姐,离家出走已经两年了。



我逃到的地方比我想像中还要严酷,但也比想像中更加充实。



从交谈机会变多了的爷爷那里,学会了领主的工作和领地经营的要诀,叹息儿子们来到反抗期的鲁杰叔叔来找我倾吐,而与路德和雷纳德的不期而遇后,甚至升格为挚友了。



本以为很粗野的军人,原来既温柔又坚强的,是各个方面都值得尊敬的人。看到他们拼了命捍卫国境的样子,我也为自己过去一无所知而羞愧。



来这里果然是没做错的。



是不是比那个时候成长了,作为军事贵族的继承人,更能好好看认未来了呢……自从爷爷叫我不要用骗的,而是而是要和父亲大人好好谈过才进军校后,我就一直在想如何说服父亲大人。



因为这个关系,这几天的训练都心不在焉,被里克斥责了好几次,还被尼克大佐赶出了治疗室。



父亲大人应该不会在同意书上签字,而是会把我带回领地,让我进入学园吧。



要亲自跑来堡垒的理由,我就只想到这个而已。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因为在比起以前一家三口一起度过的日子,在远远为短的时间里,我就完全失去了对父亲的信任。



他不理会我的意见,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



既然如此,我也也无视他就好了。假如遭到反对,到时就在他眼前大闹一场。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想像着接下来会被严斥的自己,不禁垂头丧气。



中午过后,听说父亲大人抵达了堡垒,千方百计挪动每走一步就越沉重的双腿,来到了爷爷的执务室。



「瑟雷丝……太好了,你没事啊。有没有哪里受伤?」



当我做好了种种觉悟走进房间后,里面的沙发上就只有爷爷和父亲大人两个人。



在我正要手正按住额头、低着头的爷爷打招呼之前,背对着门的父亲以惊人的气势回过头来,立刻站起身大步走过来,抱住了还来不及问好就呆立不动的我。



「那个,父亲大人……」



「怎么了?果然是哪里受伤了吗!」



「不,我哪里都没受伤。」



「你是不是瘦了?吃饭有好好摄取营养吗?」



明明知道是自己任性妄为,本来都做好了要被骂的心理准备,一点都没想到父亲大人会这样担心我。



抚摸着父亲大人微微颤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说没事。



看着我们父女的举动,爷爷没好气地说:「太夸张了。」



「我不是说过没有受伤,而且很精神嘛?你太担心了。」



「父亲大人你懂甚么?……好多年没见女儿了……长得这么大……」



「给我擦干净鼻涕眼泪,看着就烦心。」



「呜呜……」



父亲大人轻轻扭动了一下,转过脸,从胸口取出手帕,拼命擦拭鼻子和脸颊。明明平时是个坚强的人,偶尔也会这样子露出脆弱的一面。



备受国王器重的伯爵家领主。



只听这句,可能让人以为是过着华丽的生活,但实际上不管哪里的领主,过的生活都是一样,并不是那么的奢华。



据爷爷说,只要不违背国王旨意,可以一定程度上自由统治,可以保护领民、向国家纳税的义务;击退侵略者、镇压叛乱的责任,全都落在领主的肩膊上,而且好像都是重得过头的重压。



「比起我,我觉得父亲大人更加消瘦,脸色更差就是了。」



「明明现在是最忙碌的时期,还是勉强自己跑来的关系吧?」



「我才没有勉强自己!」



「我知道啦,别哭了。」



闻鸡起床展开领主的工作。与辅佐的执事和管理宅邸的家令商讨、管制领内发生的犯罪并审视防卫措施、过目领民的请愿书。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忙于领地相关的工作,而换季的时节要确认领地内谷物等的收成,一旦出现问题时要亲自前往视察。而根据视察地区的不同,有时会一连几天不在家,差不多一个月见不上面的情况也很多。



此外,军事贵族还需要为战争储备资金。而因此必须时刻放眼到新事业、外国贸易、确保商人等各式各样的事情,并且需要快人一步捷足先登。



我也知道父亲大人很忙。



但是,直到爷爷亲自教我,我一直不知道「忙」这个词,内里竟然包含这么多的东西。



从不露出疲惫的表情,绝对会确保和家人一起吃午餐的时间,倾听母亲大人和我的话。我很尊敬这样的父亲,也引以为荣。



但是,父亲大人不是完美的人,他是甚至会被家人称为废柴的人。



身体条线比我离开家里时更加消瘦,平时总是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蓬蓬的,衣服的领口被泪水沾湿而皱巴巴的。看他把用过的手帕揉成一团塞进胸口袋时,我不由得提醒了他。



明明因为紧张而绷紧起来,但一看到父亲大人废柴的样子,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真是的,你是打算这样子到甚么时候?瑟雷丝蒂亚也坐下吧。」



「是的。」



「瑟雷丝坐我旁边……啊!?」



「这样子可谈不了吧。」



「对不起,父亲大人。」



我避开不肯离开的父亲,走到爷爷身边时,伸出了手的父亲大人的脸一下子扭曲了。眼看就要哭出来的父亲大人「明明是我的女儿……」一边嘟囔一边瞪着爷爷,不情不愿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你说要谈的,是指这个吧?」



放在桌子上的纸,便是要交给军校的同意书。



签名栏里果然没填写父亲大人的名字。



「瑟雷丝蒂亚的信里,应该详细说明了才对吧?」



「嗯,是写着。可是,我不会在同意书上签字。因为我没打算让女儿上军校。我只是来把瑟雷丝带回去而已。」



「无视她本人的意愿吗……?」



「父亲大人你一定知道军校是甚么样的地方吧?即使说并非军人,但毕竟是候补生,要是爆发战争,就会被派上战场。如果是兰辛堡,因为父亲大人和鲁杰都在,所以我还能忍耐,但一想到瑟雷丝要上战场,心里就非常的不安。母亲大人和妻子都过世了,我就只剩下瑟雷丝了。我不想再失去了。」



「你的心情我能明白,但这不能构想拒绝对话的理由。」



「父亲大人不可能了解我的心情。但你比起家人,不是更喜欢战场吗?双眼放光,兴高采烈地,葬送了比谁都要多的人。正因为这样,同伴才会称呼你做狂战士啊!」



「说得没错呢。」



「请不要把瑟雷丝带上和你一样的道路。这孩子是洛迪修家族的继承人,也是我宝贵的女儿!」



因为在信上说过我不会当上军人,所以本以为没有问题。



但是,正如父亲大人担心的那样,在进入军校的一刻,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危险。



「是你宝贝的女儿吧?」



「当然了。」



「既然如此,你好歹会听听你那宝贝女儿的话吧?」



「……」



「瑟雷丝蒂亚。」



我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爷爷便为给我做了球。



那样的话……我先深呼吸静下心来,挺直脊背。



一五一十说出来。即使会再一次失望,也总比后悔好。



「母亲大人去世的第二年,父亲大人便娶了后妻。即使明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还是觉得被背叛了。」



「后妻……」



虽然对不起不知所措的父亲,但要说的话,应该从这里开始说起吧。



「甚么也没告诉我,也没找我商量,某一天突然就有了义母和义妹。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怒……虽然结果来说两边都不做不到就是了。」



「这点我应该有跟你说明才是的。」



「你告诉我是为了死去的好友。虽然是事后报告。」



「因为也不能放任不管……」



「丈夫死了,爵位也没了,那自然会同情吧。父亲大人上了锁,不让义母使用母亲大人的房间。所以,对于再婚的不满我都可以咽下去。」



「……等等,虽说是再婚,但也只是在米拉贝儿出嫁为止的契约结婚啊。之后的援助也会是最低限度的,不过,不光是米拉贝儿,我也正在找索妮雅的再婚对象。」



要对未亡人提供援助,或者不得不暂时保护的时候,就可以利用到契约婚姻。在这种情况下,由代理人见证,在具法律效力的公证书上写明以离婚为前提而缔结婚姻关系。虽然婚姻期限和条件等各不相同,但听说父亲大人和义母(母亲)大人的婚姻期限就是到米拉贝儿出嫁为止,之后就会申请婚姻无效,变回陌路人了。



「我只有在正式活动才让索妮雅担任伴侣,不让她从事一切作为当家夫人的工作。米拉贝儿也是,没赋予她利用洛迪修家的权限。」



再婚和契约结婚,在这重意义上就差很大了。



之所以没有举办订婚礼和婚礼,也是因为是契约结婚,而且亦是为了让周围的人公告这件事。



「我爱的只有伦米耶和瑟雷丝蒂亚,唯独这一点请相信我。」



「我知道。因为我也不讨厌义母(母亲)大人,所以这个我也没有太在意。」



「是吗,那为甚么要去军校……? 」



听我刚才的说法,也许是以为我为了反抗擅自契约结婚的父亲大人才离家出走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瑟雷丝蒂亚七岁的时候,会和佛洛伊德・阿穆尔订婚。」



你无端在说甚么了?──父亲大人摆出了这样的表情,但恐怕当时的我也是这样的表情。



「佛洛伊德・阿穆尔爱的,不是未婚妻的瑟雷丝蒂亚,而是她的妹妹,因为无法实现的爱而苦恼……」



「是谁说出这种荒唐话了?」



「是义母她们来家里后不久,米拉贝儿对我说的话。」



「米拉贝儿?她见过佛洛伊德吗……?不过,那时候应该还没提出那门婚事才对。」



「我猜应该不曾见过面吧。假如他们两家人的关系亲密到谈婚论嫁的话,那义母(母亲)大人就不会向父亲大人,而是找侯爵求助了吧。」



「对呢……而且侯爵也没参加葬礼。」



米拉贝儿的父亲是商人之子,他利用在学园积累的人脉投资致富,从没落的贵族那里买下了爵位,挤身贵族的行列。我也曾一度怀疑他是否在这之间与阿穆尔侯爵有所联系,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否定的。



男爵虽然买到了爵位,但本身是个平民。下级贵族还罢了,如果是上级贵族的话,他们和平民是水火不容的。是父亲大人稍微有点奇怪而已,大多数的上级贵族都不会搭理新兴贵族吧。



「米拉贝儿说,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会无条件受到所有人的喜爱,最后和王子结婚。这在佛洛伊德大人那个同样地预言了。」



「……」



我很明白这份无言之对的心境。平时的话,一定会太说可笑而一笑置之的。



「听说在学园里旁若无人的我,会在毕业派对上被佛洛伊德大人解除婚约。不仅如此,还说由于对王族不敬,溺爱米拉贝儿的父亲大人会把我扔到修道院。」



「不可能有那种事……」



「但是,正如米拉贝儿所预言的那样,我的未婚夫正是佛洛伊德大人。如果父亲大人没有告诉义母(母亲)大人或米拉贝儿,那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关于瑟雷丝的婚约,我只在屏退闲人后跟执事说过,偶然……很难这么说吧。」



「看到佛洛伊德大人和米拉贝儿和睦相处的样子,我感到了莫名的不安和惧怕。如果其他预言都成真呢?这样想着,就开始寻找不用进学园的方法。」



「难不成,答案就是军校了?」



既然早早以预言的形式得知恐怖的未来,那我不可能坐以待毙,一味等待时间流逝。



米拉贝儿说的内容,主要都是在学园发生的。那样的话,只要不进学园,那一切的预言也许就会变回白纸一张吧。虽然我不确定避不避得过,但还是拜托了家里唯一和义母(母亲)大人她们保持距离的执事布拉姆帮忙。



「他说如果要离家出走的话,那还是拜托菲尔德大人比较稳妥。也多少需要做好觉悟。」



虽然爷爷已让出爵位,也从军队隐退,过着隐居生活,但他只要一封信,就能搬动连父亲大人或阿穆尔侯爵都不敢置产的权力者,而军校更是直接受到爷爷权威影响的地方。假如不是暂时避难,而是真心想要去军校的话,那我就应该离开宅邸,前往兰辛堡。



听了布拉姆的建议,我挑选了数名侍女和护卫,精心做好准备。而结果便是来到这一刻了。



「唯独是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的学园,我绝对不想进。」



「可是,军校也……」



如果这样也说服不了父亲大人,那我剩下的选项,就只有最终手段的大吵大闹了……。



「米拉贝儿的预言只是说到我从学园毕业为止,所以,我希望在那段期间远离不安因素。」



「……」



「父亲大人,求求你了。」



「……呜。」



「请允许我进军校。」



「我有不好的地方,我都会改的。所以,唯独这个请你三思一下。」



原本期待就这样子硬推过去,不过似乎行不通。



「我无法信任父亲大人的话。」



「无法信任……」



本来轻轻用手指把同意书推回来的父亲大人停下了动作,整个僵住了。



考虑到一直以来发生的事,这明明是当然不过了,为甚么会那么吃惊呢?



「因为未婚夫的事,我离家出走,对父亲大人的信任已经消失不见了。」



「未婚夫?你是说佛洛伊德・阿穆尔吗?」



「不只是佛洛伊德大人,还有米拉贝儿也是。」



「为甚么会跑出米拉贝儿了?」



父亲大大人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我想着该从哪里说起,但回想起过去,我越来越生气了。



明明打算照顺序说的……。



「父亲大人,你是怎么看待我和佛洛伊德大人的关系的?」



「……是未婚夫妻吧?」



「未婚夫……对,是未婚夫。」



「瑟、瑟雷丝?」



明明是父亲大人决定的婚约,看到那个却甚么也没在想吗?



「所谓的未婚夫,原来就是指在宣布婚约的场合丢下我,和义妹跳舞谈笑,不论茶会、看剧、音乐节任何场合都护送义妹,在马车里和室内都和义妹贴在一起,在婚约纪念日那天不但把送给未婚妻的花束交给侍从代交,自己还在庭院和义妹要好地开茶会的人吗?」



从嘴里流出的尽是怨恨的话语。



紧握的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坐在我旁边的爷爷像是在安慰我,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



「哎呀,太厉害了!父亲大人所说的未婚夫,原来一般都是这样子啊。」



一般才不可能是这样。



因为当我告诉了爷爷和鲁杰叔叔时,他们两人都抱着脑袋。



「我好几次问过父亲大人对吧?为甚么米拉贝儿总是和我们一起?对此,父亲大人却说米拉贝儿仰慕姊姊,所以不想离开,可是这很奇怪吧?」



「……呀。」



「佛洛伊德大人的未婚妻明明是我,可米拉贝儿的举止却更像未婚妻。父亲大人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极力推举,我的心灵可是很受伤哦?」



「这是……」



「就是这样,当我觉得再说甚么都没用,一直忍耐,结果就是失去对父亲大人的信任。连丁点儿都没有。」



「瑟雷丝……」



拇指和食指扣成圈圈,伸到父亲大人面前。也许是受到了打击,父亲用双手捂住了脸,爷爷则深深地叹了口气,坐进沙发上旁观。



好了,这样怎么样?我轻轻点了点头,等着父亲大人开口……但是。



「对不起。米拉贝儿之所以跟你们结伴同行,是因为我发出了这样的指示。」



听到这不得了的事实,在不由得发出一声吼叫的爷爷和我严厉的视线下,父亲大人的身子都缩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和佛洛伊德初次见面的那天,瑟雷丝不是强颜欢笑吗?那时候好像发呆了,完全没在听。」



「初次见面……啊!」



对我来说,那不是与未婚夫的见面,而是米拉贝儿的妄想变成现实的瞬间。固然是出于混乱,但我还记得当时自己想这想那而挤出僵硬的笑容,不管甚么人找我搭话我都心不在焉,回答也含糊不清。



「因为我不是政治婚姻,所以都不懂瑟雷丝的心情。心想这是不是搞砸了,想从女性的观点来了解一下,所以就去找索妮雅商量了……。就是那个,女性不是都有理想对象这种东西嘛?她说如果不符合理想,那不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首先应该让第三者夹在中间,从慢慢消除隔阂开始。」



「而那个第三者,就是米拉贝儿吗?」



「说因为如果自己身边有比更加年幼的孩子,那气氛也不会那么绷紧了。而且,阿穆尔侯爵也担心佛洛伊德是个内向寡言的孩子,能不能好好说上话。」



内向寡言?我对佛洛伊德大人从来不曾有过那样的印象。因为虽然说不上话题丰富可爱,但他总是带着可爱的微笑和米拉贝儿开心地聊天。



倒不如说,这个词汇对于一直无法融入对话、寡寡不欢的我来说更合适吧……?



「就算说这样,为甚么……」



「作为父亲不懂的事情很多,而平时也不能待在瑟雷丝身边。有甚么事,还是身为女性的索妮雅做得更好。说要是有米拉贝儿在你们身边,就既能探听情况,也能居中打好关系。」



「义母(母亲)大人这么对你说的吗?」



「批准的是我。真的很对不起。」



父亲大人为了我而误判了,而作为女儿的我只是一味忍耐。这可能是疏于沟通的结果吧。过去了的事再责备也没用。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这次为了不再失败,我应该好好谈谈未来才是。



「父亲大人,我们之间的对话还不够充分,所以,接下来我决定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是啊。」



「我要进军校,所以请你在同意书上签字。」



「……呜。」



我几次闭上想要开口的嘴巴,祈祷般地凝视着愁眉苦脸的父亲,这时旁观的爷爷,用平淡的声调呼叫父亲大人的名字。



「一度失去的信任很难再取回,明明如此,为甚么要再次无视女儿的求助?」



这也许便是决定一击了,父亲大人慢慢地把手伸向桌子,把同意书拉了过去,踌躇了一下,从胸前取出笔。



「我有条件……」



「条件吗?」



「每个月一定要写一封家书。军校发生了甚么事,一定要找卢杰的儿子他们。不要受伤,毕业后马上直接回来。还有,明年的音乐节,请和父亲大人一起参加。」



「……我也要吗?」



「那是当然了。父亲大人和瑟雷丝一起进入会场,将那些口没无遮拦的人彻底击溃……不,施加压力一扫而光!」



看父亲大人怒目圆睁,在同意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点了点头。而不知何时被卷入进去的爷爷也夸张地耸了耸肩同意了。



接下他紧闭双唇,用颤抖的手递来的同意书,举起给爷爷看。



「太好了呢。我还担心儿子的养育方法错了,正如孙女乞求原谅呢。」



「我不记得自己是被父亲大人带大的。」



「那么的话,我也不是父亲大人养大的,而是爷爷养大的吧?」



即使不是真心也不能说那样的话哦,我代替爷爷反驳道。



「那倒也是。」



「瑟雷丝……」



即使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父亲大人你不也对爷爷说出了同样的话嘛。



「爷爷会走上战场,是为了保护国家、百姓和家人。父亲大人有上过战场吗?你知道那有多凄惨吗?请不要再对拼了命战斗的父亲,说甚么不记得被你养育这样的话了。」



警报声响起,建筑物里传来奔跑的声音,明明是深夜,堡垒周围却灯火通明。再过几个小时,伤兵就会被抬进来,卫生班也需要出动了。尼克大佐告诉过我,在他还是新人的时候,在一片呻吟声和叫骂声中拼命地动着手,但看到依然救不回来的同伴,他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父亲大人。」



「怎么了,道歉的话就不用啰?」



「瑟雷丝的气质怎么会变得如此军人的了?」



「……我不知道。」



本来笑嘻嘻的爷爷,被父亲大人责备后扭过头闹别扭的样子很可爱。



「话说回来,父亲大人打算在这里待到甚么时候?」



「我是顺便来视察托拉斯的,不过之后还要去其他地方。因为必须在大雪赶过去,所以这里顶多只能待两天左右吧。」



「没甚么东西好视察吧?」



「不,我接到报告,说这几年武器的品质出现了变化,你有甚么头绪吗?」



「我可是在隐居中的哦?」



「你就是再掩饰也没用。趁宰相杀上来之前,请老实说出来吧。他好像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不断地顿脚了。」



「这点儿的就只眼睁只眼闭吧……瑟雷丝蒂亚,不要变成这种爱唠叨的领主喔。」



武器的品质……记得上镇上的时候,路德和阿尔托列特大人谈论过甚么独有的技术如何。既然连宰相大人会要发怒了,肯定又是偷偷做了些甚么吧。



「洛迪修家是负责管理托拉斯的吧?」



斜眼看着在爷爷办公桌上翻找文件的父亲大人,跟爷爷问道。



「因为是离兰辛堡最近的领地嘛。不过,因为在贵族之中极度重武,所以才会赐下位处国境的边境之地吧。」



「重武……」



「一旦发生战争,这里将最先遭受战祸。相对地,这里会免除赋税,些许的坏事也会网开一面,但一旦发生甚么事,就需要有人负起责任。那这是负责此地的领主。而且,这里要是失陷,那领地也会有危险。为了避免那种事态,领主才会拼命守护吧?」



「感觉领地就像被当作人质呢。」



「那家伙那么狡猾是血统使然吗……?不过路德维希和雷纳德两个儿子从小就很乖巧就是了。」



与一副嫌恶的声线相反,爷爷脸上满是笑容,可见国王陛下和爷爷的关系非常好吧。



我紧抱着同意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心想明天就寄出去吧。



这个时候,也不忘跟父亲大人打声招呼。



「父亲大人,明天你有甚么安排吗?」



「不,还没有特别安排……是有甚么事吗?」



看到父亲大人露出开心的笑容,我也跟着微笑。



如果是丹或莎莎,这个时候恐怕会脸部抽搐,快步逃走吧。



「那么,因为算上今天只剩两天了,明天顺便当作视察,不如体验一天的军人生活吧。」



「……嗯?你说军人体验?」



「想让你体验一下我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可真好了……噗、咕、噗!」



父亲大人可以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而我也可以知道他能做到多少。心想亏我想得出这种好主意,留下大笑的爷爷和哑然的父亲大人,快步走出房间。



🌹



虽说是经常伏案工作的领主,但也不是完全不锻炼身体。由于贵族的儿子一旦进入学园,就必然会加入骑士科,所以骑马和剑术之类的从小就已在学了。



虽然毕业后分为骑士和官僚两条路,打算继承家业的人在被转让爵位回领地之前,都会在国家中枢担任官僚。



而父亲大人跳过官僚,毕业后直接当上了领主,所以除了领主的工作之外,还负责训练在领地待命的私兵。我也不时看到父亲大人混在私兵当中一起训练。



──凌晨四点。



像往常一样打点好行装走到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谈笑风生。看到在圈子之外,一个人在活动手脚的父亲大人。身穿易于活动的服装,头发为免碍事而用细布卷起来。正当我笑咪咪走向已经做好准备的父亲大人,打算跟他问安而挪动脚步时……背后有人抓住我的肩膀而动不了。



「……丹。」



「不不不,别这样瞪我,我可是代表大家来捕获瑟雷丝的啊!」



「我没做过要被人捕获的事情就是了?」



「哎,那个,你看,就是那个人!」



朝丹手指的方向移动着脸,却见父亲大人站在那里,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们。



「那是我父亲就是了?」



「我是听里克说的。明明单是对上贵族就已经有点紧张,那可是领主吧?不行,会吐出来,语言也可能不通。」



「我也是贵族,未来也会当领主就是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明明跟爷爷和鲁杰叔叔说话时也很自在,训练时还会说脏话……。



与父亲大人相比,我觉得身为贵族,又是领主兼元帅的爷爷更加遥遥在上就是了?



我傻着眼当场做起伸展运动后,丹蹲在我身旁压低声音道。



「领主大人和瑟雷丝不太像啊。怎么说呢,瑟雷丝更加像元帅?」



「毕竟五官和颜色都几乎一样。」



「嗯,气氛?气场?总觉得领主大人很高贵?瞧,元帅和瑟雷丝虽然也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但就像野兽模仿人类一样,痛……」



「你说谁是野兽了?」



「……就是这种地方……骗人的,开玩笑的!」



站起来的同时踩了丹的脚,瞄了一眼他因疼痛而扭动身体的样子之后,走到父亲大人身边。途中把那些跟丹一样因为好玩而找我搭话的家伙一个不漏,毫不留情地加以制裁。



「瑟雷丝……刚才的是……」



虽然是老样子的互动,但对父亲大人来说刺激似乎太大了。



「早上好。」



「啊,早安…不,不是这样。」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



但是,昨天的我只是披着伯爵家千金小姐的皮的冒牌货。今天要让父亲大人看到真实的我,所以不需要装乖了。



「差不多该开始了。」



「是要开始甚么了……?」



里克动起来,以此为讯号,我推着忐忑不安的父亲大人开始跑了。



「跑了好久呢。那,接下来要做甚么?」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调整了一下紊乱呼吸的父亲大人似乎还游刃有余,令我不禁感叹。



虽然拿我和路德他们比虽然有点奇怪,但就是菜鸟军人,跑完步也会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听见也许是平时就经常跑步,父亲大人说:「真是不坏的运动。」丹他们顿时一齐回过头来。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父亲大人看起来不像会运动嘛。



「没想到居然能跑完全程。」



「是吗?但我好歹是以首席的成绩从学园毕业的哦?」



在学园学习的,除了基本学业以外,还有礼仪、音乐、多国语言、神学。



要以首席毕业,那这些科目便需要全部获得最高评价,而父亲大人的话,骑士科也必须获到最高评价。并不是只要会念书就好。



「全部获得最高评价?」



「不然就不可能当上首席了。」



「可是爷爷说父亲大人没有剑术才能。」



「跟父亲大人相比,无论是马术还是剑术我都自然是没有才能了。」



这也倒是……我点了点头。



以前,鲁杰叔叔就抱怨过,说爷爷无论做甚么事都超出规格了。在军校的时候各方面都会被拿来比较,所以很是吃力云云。



「我也不是不会使剑,也不讨厌。只是为了尽可能帮上日渐消瘦的母亲大人的忙,我才把知识放到挥剑之前而已。」



我和父亲大人并肩走着,一边闲话家常。



自从母亲大人过世后,一直没有像现在这样和父亲大人一起了。



单是这样,就确切地体会到我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



「比起我,瑟雷丝能跑完全程更让我吃惊……你每天都参加训练吗?」



「爷爷为我制定了专门的训练计划。」



「别说专不专用,瑟雷丝不也跑了同样的距离吗?」



「因为习惯了,所以和大家一样了而已。」



初来这里的半年,我连现在的一半都跑不动,中途还试过晕倒。在跑完后好一阵子都不能动弹,喝水就吐。把早餐硬塞进胃又吐出来。如此反反覆覆才有了今天。



走到这一步,真的很辛苦。



「是吗?话说回来,我觉得你的语气有点……生硬了,不,好像有点见外了。」



虽然父亲大人在呢喃些甚么,但因为肚子饿了,所以我没有理会,走进了食堂。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所以一定要好好吃。



「瑟雷丝……你、你要吃这个份量吗?」



「是的。」



父亲大人凝视着我托盘上的碟子,这点儿我可以轻易搞定。反而想问父亲大人这个量会不会不够。



看父亲大人的碟子,就只有小鸟饵那么少,我把自己碟子里的肉分了两块给他。



「有必要拿那么多吗?不够的话一会再去拿不就行了?」



「因为马上就会没了。规定以外的量可是先到先得喔。」



「是这样吗?」



看见父亲大人兴冲冲地环视食堂,我歪头疑问道。



「学园没有食堂吗?」



「有类似的地方。不过,上级贵族和优秀生在露台上有专用的座位,只要坐下来等一下,侍者就会自个儿走来伺候。」



「那下级贵族和平民呢?」



「没记错的话,好像和这里一样,都是自己去取的。」



「优秀生那个,是不分身份选出来的吗?」



「要说的话,还是平民居多吧。嘛,毕竟是进得了学园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他们都没有行使优秀生的特权。」



「毕竟要是受到跟上级贵族同样的待遇,周围的人可不会默不作声喔。」



「因为学园是讲求身份的嘛。」



「是啊……」



作为伯爵家的继承人,又拥有侯爵家未婚夫的我是要是进入学园,肯定会受到特别待遇而不知不觉变得傲慢起来吧。不用一个月,女王大人就要诞生了。



「话说回来,你还要吃吗?」



我一边确认时间,一边把食物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