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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Ⅰ(1 / 2)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传来像是人掉在路面上的声音。



听到的时候,我停下正往上抬的手,抬起头,只看见晴空湛蓝耀眼。站在大楼舆大楼之间,浓密的黑影覆盖着所有东西,只有天空是蓝色的。



我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不过,应该是幻觉吧?



毕竟现在身边一个人影也没有呀。



我继续将银色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下一秒,硬币却回到退币孔。汗水湿透全身,喉咙发出干涸的声音……怪了,怎磨会这么渴?像一只被冲上岸的鱼似的。我弯腰取回一百圆硬币,这时传来「啪哒」的声响,一回头,一块暗红的东西掉在蒸着暑气的柏油路面,整团接近黑色的物体里透出血淋淋的杠色,简直就像是被汽车辗毙在略上的描尸一样。



啊啊————那是子宫。



看着那染血的肉块,我突然很有信心地这么想。热烫的路面烧炙着生肉,飘散着阵阵恶心恶臭。看到这里,我又开始好想喝水。



好像有人在看我。我再次抬起头看着天空,似乎有个人站在废弃大楼的楼项,但是那人隐藏在强光之下,根本看不清楚。好想好想让那个人看见我,于是我拚命挥舞双手。可惜,即使想尽辨法要引起那个人注意,对方还是无动于衷;想开口叫他,干渴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想利用自动贩卖机买瓶饮料的我于是转身。



可是,一百园硬币却………



* * *



我很爱姊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所以,我必须杀掉姊姊,这是我的责任……所以,一定要杀掉她。为何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呢?因为我……



我爱她。



我摇摇头,想甩掉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汗流浃背,喉咙也干渴异常,抬头只见白色的太阳沸腾着。我扯了扯领带,拉出塞在裤子里的衬衫,并将西装外套挂在手边。随着脚步的前进,渐渐能听见吵杂的声音。因企业经营不善而受到冲击,这附近逐渐成为废弃大楼区;平时杳无人烟的地区,如今却涌入许多看热闹的人群,人群的另一头停着警车与媒体的采访车,身穿制服的警察在禁止进入的封锁线内蠕动着。



那些拿着手机的人们到底想拍什么呢?



希望拍到「染血的内脏」的那一瞬间,他们手中的相机会直接爆炸。



默默地诅咒完这些人,我慢慢地往前走。没事干么约在案发现场碰头?有够变态的。烦躁已经达到顶点的我,迈着蹒跚的步伐努力前进,视线里忽然飘进一抹红色。



撑着红色纸伞、穿着歌德萝莉风服饰的少女站在路旁,满是蕾丝的黑色洋装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她咬了一口巧克力,五官美得不像存在于世界上的真人。除了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之外,许多经过的路人也投以好奇眼光。



唉……这种时候多希望能变成别人。



「小茧,等很久了吗?」



「你迟到了五分二十秒,真稀奇。偶尔吃吃巧克力也不错,要吃吗?」



绝世美少女——茧墨说完,将巧克力递到我面前,那块巧克力上头被咬了一口,留有清楚齿痕……是故意找碴吗?好像没有人跟她说过「不可以把吃了一半的食物拿给别人吃」,我甚至怀疑这个少女可能没有接受过国民义务教育。



「不了,我不吃。」



「那边的便利商店有卖板状巧克力,但是不论是便宜的巧克力还是贵的巧克力,吃起来的满足度都一样,跟多酚含量多寡根本没有关系,真不懂为何人们要为了那种营养素而议论纷纷。其实巧克力是毒品,才能抚慰大家的心灵啊。」



茧墨发表完很极端的论调之后,又咬了一口巧克力,深咖啡色的巧克力崩解于双唇之间。



「这次掉下来的是子宫,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巧克力的颜色很像一团干涸的血迹。由于脑中开始出现恶心的想像,我摇摇头……没错,如果用人类的内脏来形容……



「像胎盘吧?你觉得呢?像,还是不像呢?」



「…………」



「还是……像胎儿?经血?应该都不像吧,这只是一般的巧克力喔。」



「…………我什么都没说,你快点吃吧。」



「那就好。」



她舔着嘴唇,然后问了一个稍嫌过晚的问题。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迟到?」



「小茧……突然更改见面地点的人好像是你,害我在大热天底下穿着你指定的西装,从公车站走了几十分钟……」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迟到的理由。那么小田桐君,你知道这次是子宫掉下来吧?」



我只知道你想转移话题。



我没说出口,只是很想拿烟出来抽,问题是,站在面前的上司不准我抽烟,何况就法律的观点来看,现年十九岁的我抽烟算是违法行为。旁边还有警察,我再猛也不敢在这里公然抽烟。



「我说,小田桐君,不管有没有人在,你都该戒烟喔。香烟奇臭无比,到底哪里好?」



「小茧,不要再读取我的思想!还有,我要不要戒烟不需要你操心.」



而且,还不都怪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压力大到变成老烟枪。



按照惯例,这话依然没有说出口,可是茧墨还是笑了。



她的嘴唇弯成弧形,像只小兽。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小田桐君,子宫掉下来,表示被害者是一名女性,因为男性身上没有这项器官。这么一来,应该可以相信那个人说的话了。」



听到茧墨这么说,我叹了口气。证实对方所言无误究竟是好是坏?茧墨将纸伞靠在肩上,迈开脚步,见了她优雅的步伐,路人莫名迅速地让出一条路来,却没有让路给我。



「对了,你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总而言之,跟精神方面的问题有关。她只是不停强调想亲手杀掉姊姊,我认为最好拒绝她的委托,顺便请她去看精神科医生。」



「嗯,你说得没错,也许就该这么做。只不过……小田桐君——」



茧墨突然拉高手中的伞,抬头往上望,我也跟着抬头。好像有人站在大楼楼顶,但是那人笼罩在一层彩虹般的光芒中,看也看不清。我狐疑地收回视线,看见茧墨站在路旁的自动贩卖机前面,正莫名其妙地观察着退币孔。察觉到我的注视,茧墨又笑了,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件事,小田桐君。」



「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内脏持续掉落喔。」



来自不明人士的内脏掉在这些废弃大楼之间的地面。



不定时出现的怪异现象。



我见过那位知道怪异现象真相的女性。



那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故事。



* * *



姊姊跳楼自杀是一个月前的事。



听说自杀原因是工作问题……对此我一无所悉,姊姊自杀的消息让我十分震惊。是的……姊姊从废弃大楼的屋顶,以跳水的方式往下跃。当人往下坠落时,脑袋都会想些什么呢?当她像是沉入水面般飞跃厚厚一层空气时,是否后悔了?或是感到恐惧呢?光是想像自己笔直地往地面坠落……



啊,抱歉,扯太远了。总之,姊姊在一个月前跳楼自杀。送医急救时,姊姊还有气息,可是能救回来的机率几乎等于零,不过能不能救回来根本不重要。



问题是,姊姊就这么消失了——弥留状态的姊姊从没有人的病房里消失了,她的伤势明明严重到无法自己走路,却还是不见了。姊姊失踪后没多久,开始有内脏从她跳楼的废弃大楼上掉下来……没错,就是那个残留着活体反应的肝脏掉下来的案件。一听到这件事,我马上想到「那应该是姊姊的肝脏」,姊姊身体的一部分正企图再自杀一次,姊姊的身体逃出病房,一点一点地从大楼楼顶掉下来。我很爱姊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所以,我必须杀掉姊姊,这是我的责任……所以,一定要杀掉她。为何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呢?因为我……



我爱她。



按停录音机后,我将录音带倒带。开着凉爽冷气的房间与外头相比,可说是如天堂般舒适。茧墨坐在沙发上,怪异的是,她在那套歌德萝莉洋装上又套了件白衣,白衣的胸前别着一块名牌。



茧墨阿座化。



「小茧,觉得如何?另外,能不能换一具数位录音笔?现在已经没有人用录音带了啦!还有,不该让我自己出钱买录音带吧?」



「我觉得不错啊,不管是从声音还是谈话内容来看,都很不正常。」



居然完全不想回答后半段的问题。发现我不满的神情,茧墨拿起杯子,将可可亚一饮而尽,接着从保温瓶中倒出第二杯,热可可散发出浓郁甘甜的香气。



「小茧……可以不接受委托吗?再说,这次根本称不上是委托,我觉得她所说的像是她自己的幻想。」



「幻想?嗯……说是幻想也没错,不过不太一样,有病的是她的想法。」



茧墨说着说着,又喝了第二杯热可可,接着倒了第三杯,甜甜的味道持续飘散着。



「在个人的兴趣嗜好中,最容易引起对立的就是对食物的喜好喔!小田桐君,对食物价值观的差异,很容易在人际关系上造成裂痕,所以我可以理解你讨厌甜食而想阻止我喝下去的心情,可是我不喝热可可会死,你为此做出让步,表示你是个好人呢。」



很不巧,我其实是全人类性恶学说的支持者。



虽然有点想大声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我还是忍住了。相反地,我毫无异议地问道:



「我懂了,那么她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就是有罗!不过呢,还不能告诉你问题出在哪儿,再等等吧!」



「好,早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了……总之,我会告知委托人『我们接下这个工作了』。」



「嗯,就这样办吧。小田桐君,你很优秀,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不过有时不太听从指挥的这一点有点不好。」



我宁愿继续保持这个缺点。叹了口气的我站起来,茧墨则再次按下播音键,录音机播放出甜美的女性说话声。



我爱她,所以我一定要杀了她。



听着不甚清楚的录音,茧墨露出笑容。



「怀旧的录音机很棒,它的不方便并不会造成无聊。」



她的笑容实在诡异。



「不高兴跟无聊到底哪个比较好呢?」



茧墨没有看我,就这样穿着白衣躺下。看着她的背影,我呢喃着:



「我比较喜欢无聊。」



我随即离开那里。走出来的瞬间,夏日的阳光与无人的寂静冲击了我的耳朵。



爱知县奈午市——这栋大楼位于这个人口超过两百万的大都市的某个角落。虽说大楼座落在高级住宅区中,却只有一位住户;大楼的五楼,唯一有人使用的房门上挂着奇怪的牌子。



「茧墨灵能侦探事务所」



如果我不是这家事务所的员工,肯定会指着这块牌子,哈哈大笑。



茧墨阿座化,这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既是侦探,也是我的上司,但很少人会委托我们处理正常的案子,生意清淡自然不难想像,毕竟门上挂着那样的招牌。茧墨甚至不算是正式的侦探,她没有提出登记,自然也不可能有需要侦探的客人来找她……应该说,这种状况之下还有客人上门比较奇怪。



然而,不知为何,总是定期有客人光顾这里,来委托的内容全都像这次一样匪夷所思。



「为了杀掉没死干净的姊姊而想找出姊姊」之类的怪案子。



光是想到客人委托的工作,头就很痛。



我再次咒骂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沦落到得替茧墨工作的地步。我靠在电车上满是毛球的座椅上,深深地叹息。很久很久以前,我跟她毫不相干,没有意外的话,照理说应该会顺利考上大学。我突然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有点想吐,只好按着嘴巴……看样子,我暂时不能想这件事。我摇摇头,重新切换思路,毕竟不该再回想已经无力改变的事实。



闭上眼睛的我,默默忍耐着胃部痉挛的不适。还得再转一次地下铁才能到达目的地。照理说搭计程车会比较快,可惜车资得自付,对薪水微薄的我来说,搭计程车毋宁是奢侈的行为。我浪费许多宝贵时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委托人的家。奇怪的是,一路上充满令人作呕的恶臭,只见一名穿着洋装的女性站在臭气熏天的路上挥着手。



那是件纯白的洋装。



这样的打扮,我只有在电影或是画里见过。



我一走近,女性便露出灿烂的微笑。白里透红的皮肤是很美没错,却给人一种疯狂的感觉。我以眼神示意代替打招呼,同时提高警觉,这种太过戏剧化的女性就跟我的上司——茧墨一样,绝对不能太相信她们,这是我学到的教训。



「很抱歉,跟上司谈太久……等很久了?」



「没有,你很准时。对了,真是谢谢你们愿意接下我的委托,如果你们拒绝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女性的眼睛盈满泪水,我则在脑中复习着她的个人资料。



山下和枝,二十五岁,父母亲死于五年前的交通意外,和姊姊住在一起并经营父母留下来的花店。姊姊在知名的保险公司上班,一个月前跳楼自杀,却在宣告死亡之前从医院消失。根据和枝的说法,最近陆续发生的内脏掉落事件中,那些掉在地上的内脏属于她姊姊。她的委托内容就是替她找出还没死的姊姊,她要亲手杀死姊姊。



在电话里听到我们愿意接受委托时,她非常地开心,并极力邀我到她家。



说是有照片要让我看。



我看向和枝背后,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因为她家门口旁堆满了垃圾。可能是乌鸦啄破了垃圾袋,里头腐化的液体流到外面,在炎炎夏日的强烈阳光照射之下,厨余以惊人的速度腐坏,原来路上的恶臭来自这堆垃圾。旁边的庭院也一样,杂草长到人腰部那样高,怎么看都不觉得是间有人居住的房子。看样子,和枝完全不理会这些日常生活该打理的事情。



可能是姊姊的自杀……不,精确来讲是「跳楼自杀」这件事让她的精神遭受莫大冲击。



她的心已经不太正常。



我斜眼看了和枝一眼,她依然微笑着,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安定的样子。



太过正常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怪异到极点。



「请进来坐。」



「啊……嗯,好,打扰了。」



和枝对脏乱的家毫不感到羞耻,大方地迈开脚步,纤细的脚就这样踩着厨余前进,完全不在乎脚上雪白的凉鞋会染上洗不掉的污渍。她若无其事地打开大门。



「真抱歉,家里很乱。」



又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往地下一看,只见玄关被数量庞大的鞋子给淹没了。由于平常总是替茧墨收拾乱扔的鞋子,害我现在非常想替和枝整理一下玄关。我只能按下这股冲动,往前走出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人在背后看我。



我转头一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我跟着和枝走进去,然后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所有的鞋子都有两双。



像是两个人刻意买一模一样的鞋子。



「这边请。」



我急忙跟着逐渐远离、如幻觉般的背影走过去。



和枝带我到某个房间。与路上匆匆看到的厨房惨状相比,这间房间显然干净许多,和枝很可能是以这里为主要活动处。但是,站在这里的我全身像爬满无数毛虫般,感受到可怕的寒气。



因为这间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微笑的女人照片。



照片里有个很像和枝的女人微笑着,与拥有病态的白皙肌肤的和枝相比,这个女人的笑容比较开朗,皮肤也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相似却不相同的脸孔,应该是属于她姊姊的吧?照片甚至贴满地板。站在这里,彷佛进入一个以人的大头照制作出来的万花筒一样。



「请坐在那里。」



和枝所指示的位置放着两个坐垫。坐在这儿,有种坐在她姊姊脸上的感觉。



真的可以坐吗?



「怎么了?」



「没什么……那我坐下罗。」



逼不得已的我只好坐下,和枝也跟着就座,弯曲白皙的双腿跪坐着。



「这次非常感谢你们接下我的委托。」



「别这么客气,我们才应该要感谢您愿意找我们帮忙。虽然不知道能否顺利完成工作,但我们一定会尽力。」



和枝又露出完美的笑容,一举一动完全不像是现实世界中的人。



在那张薄薄的脸皮底下,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



实在令人感到不愉快。



「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漂亮?我姊姊很棒吧?」



我一瞬间听不太懂她的意思。直到我理解并看着照片上的笑容点头回应后,和枝才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相信你现在心情还未平复,不过,我们的调查程序上需要一些资讯,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详细地告诉我关于令姊的事?」



和枝歪着头,轻轻地咦了一声。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个。



「关于令姊的自杀。」



「抱歉……你想知道自杀事件的什么事情呢?」



「我想知道令姊自杀当时的状况。」



和枝无力地眨了眨眼,重新调整坐姿。



「上次已经全部跟你说了。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姊姊跳楼自杀,问题是她没有死,没有完全死去就消失的身体企图再跳楼自杀一次。我一定要杀掉无法顺利前往西方极乐世界的姊姊,只有比任何人都爱姊姊的我才能做到。我委托你们的内容是——在姊姊的身体完全掉落在地面之前,替我找出『姊姊的主体』。请你们找出消失的姊姊,然后,我会杀了姊姊。」



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说完,和枝紧紧地抿着嘴唇。



她疯了。



一旦感受到压力,身体的某个开关就会开启,突然好想抽根烟的我握紧拳头,压抑抽烟的欲望。总之,要先让她冷静下来,不管委托内容「正不正当」,先考虑「妥不妥当」为佳。



疑似自杀的姊姊消失,以变形的样子企图再跳楼自杀一次。由于和枝想在姊姊的身体全部掉在地上之前找出主体,所以这次的搜寻对象并不是单纯离家出走的人,不需要调查目标人物的交友关系或是自杀的动机。



有道理,就是这样!



「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请问……」



「首先,令姊自杀了,可是她的身体从医院消失,试图再自杀一次,对吗?」



「没错。」



「好。但是她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做呢?一个已经重伤并濒临死亡的人,就算不逃跑,就这样留在医院,一样会死啊?」



消失的身体一部分一部分地跳楼自杀。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怪异的事情呢?



听到我的问题,和枝的呼吸为之一窒,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正当我觉得奇怪,打算问她时,只见和枝再次露出平和的微笑。



「我也不明白,姊姊想些什么与我无关,反正我的责任就是杀掉没有死去的姊姊。」



她平静地说出极度危险的台词。我很肯定,这女人真的疯了。



「再来是第二个问题。」



「嗯……」



「我想问,令姊身体的某部分从大楼屋顶掉下来,掉下来的内脏正由警方严密地保存着。照理说,最后掉下来的应该会是『没有内容物』的身体,这种东西——抱歉我用这样的名词——这种东西跟尸体没什么两样,而且,从大楼掉下的尸体一定会坠落在地面,你不需要特地找出来再杀一次,因为令姊『只要一回来,就会再次坠楼而死』啊。」



「……」



「没有必要找出那副空的身体。当然,若你很想供养心愿未了的姊姊,又另当别论。」



说完之后,只见和枝悲伤地微笑着,嘴角上扬的角度宛若经过计算,那是一种知道自己的表情将带给对方何种效果的人会有的表情。



「看来……你还是不懂。」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她低垂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姊姊回来一定会再自杀一次啊!我不能接受她这样!」



一眨眼,泪珠滑落她的脸颊,连专业演员都没有办法哭得这么自然,紧抓着洋装下摆的她楚楚可怜。



「既然如此,我决定在姊姊自杀之前把她杀了!」



和枝的笑容扭曲,不能信任。



我不能被她这显而易见的疯狂给影响了。



「好,我问完了,抱歉问了这么多。」



道歉之后,我看了和枝一眼,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好像隐瞒了什么。



收集到的情报到底有多少虚假的成分呢?



一定要想办法看穿那些谎言才行。



我拒绝和枝送到门口的提议,独自离开,做了一个深呼吸,让新鲜的空气流进肺部,被腐臭给麻痹了的喉咙顿时舒爽无比。尽管在这里抽根烟会更棒,不过我决定先不抽烟,转过身折返原路,走近和枝家附近的电线杆,接着冷不防地伸出手。



「啊、哇!」



我揪住那个佯装擦肩而过的男人衣领,在他想逃跑之前用力往后一拉,让他失去平衡,接着用手箝制住他的脖子。我知道这样做有点粗暴,但是因为心情有点烦闷,请原谅我忍不住使用暴力。



「为什么要监视那户人家?」



「啊?你少乱说!」



「不要装傻!从我刚刚进去到现在出来,你都在这里偷窥吧?」



其实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只见男人的脸色一僵。其实我进去和枝家时感觉有人看我,回头却没有看到人影,离开时才发现这名躲在暗处的男人……不过看来对方果然一直站在这里监视着。男人的衬衫被汗水渍黄,飘着头皮屑的稀疏发丝也已经汗湿淋漓,外表有些苍老,但实际年龄似乎还很年轻。



「说,为什么要监视那户人家?」



「你、你……嘻嘻,你是那个女人的男人?噗,怎么会……」



听到我的质问,男人突然笑了出来。对方的肠胃可能不是很好,从他齿缝间飘出像是鸡蛋腐败的臭味。



「哈,你真倒霉啊!嘻嘻,那个女人不是好人!呼呼、呼,她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哈哈哈哈哈!」



状似亲昵地拍打着我肩膀的他,忽然爆出一阵狂笑,笑到弯腰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太正常,不过很难把他说的话当做胡言乱语。



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



「嘻嘻,只有你不知道而已!嘻嘻嘻、哈哈哈哈!优纪子——优纪子……那个坏女人杀了优纪子啊————!」



说到后来,男人的声音转为哭声,无力地消失。我没听过优纪子这个名字,不过,随便一猜就知道,优纪子应该是和枝的姊姊。



如果说和枝是凶手,那么她所杀死的人只会有一个对象。



问题是,和枝的姊姊不是自愿从大楼楼顶跳楼的吗?



「那不是自杀吗?」



「嘿嘿,优纪子她、优纪子她才不会自杀!她绝对不会自杀的,是和枝杀了她!优纪子跟我说过好多次,说『那女人的眼神好可怕,只要想到自己不得不继续照顾妹妹就很烦』,而且也常抱怨和枝太黏人,让她觉得好郁闷。」



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又睁大双眼,张开双手并大叫:



「没错,是和枝、和枝杀的!和枝把优纪子给……」



杀掉了!杀掉了!男人像是唱歌似地吼叫着,但是有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怒吼。



「怎么回事啊,小田桐先生?」



转头一看,只见和枝站在后面,男人吼叫的声音似乎也传进她家。我偷偷在心里咂舌,看样子没办法继续从这男人口中问出什么了。和枝稍稍歪着头说:



「啊,好久不见了,杉田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和枝,你……」



杉田全身散发杀气,我赶紧加强手臂的力道,紧紧扣住他的脖子。



「喂!冷静点!」



「和枝——都是你!要不是你,优纪子才不会……」



「不要再闹了,行不行?杉田先生,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谈过这件事了?」



和枝冷静地回答,然而杉田照旧大叫,过于激动的结果连口水都跟着喷出来。



「你给我听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把你——」



「别忘了,是我放你一马,要是你继续纠缠,我会再报警抓人。」



肩膀颤抖的杉田放松了全身的力量后,使劲地甩脱我的手。看来他应该还没有疯狂到会对人任意使用暴力,微驼的背影像是蒙上层灰似的。我同情地望着他离去,同时往旁边瞄了一眼,观察和枝;她还是面带微笑,心情完全没受到影响,不过她应该听见了杉田对我说的话。



「对不起,小田桐先生吓到了吧?」



「哪里,没什么……不好意思,刚才那人是谁?看起来怪怪的,如果他又跑来纠缠你,最好打电话报警比较安全。」



「好,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也不必太担心,那个人根本没胆对我怎样。」



和枝凝望着杉田离去的方向,沉默横在我们两人中间。察觉到我无言的疑问,她轻轻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他叫杉田智之,是姊姊的前男友。」



「男友?」



「嗯,不过已经是『前』男友。」



言之有理,怎么说杉田也不可能是一个死人的「现任」男友,但是优纪子是活着的时候消失的,就算说是「现任」也不为过。不过,反正是不值一提的无聊话题,我想知道的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他是不是有妄想的毛病?」



「妄想?」



「嗯……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和枝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表情却如湖面一样平静……湖面之下到底藏了什么?



若这个问题有答案,我很想知道。



「他说你杀了姊姊。」



和枝又露出那个完美的笑容。



「我并不在乎那个人说什么,因为……」



她说出一个颇令我意外的回答。



「他在姊姊跳楼自杀前就和姊姊分手了。」



「已经……分手了?」



我的脑海浮现杉田方才的模样。他不是因为女友离奇的死亡而跑到和枝家附近监视的吗?怎么会已经分手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姊姊在跳楼的前一个礼拜,就已经向他提出分手。当姊姊的同事告知这件事时,我也很惊讶。听说直到姊姊自杀前,杉田都不停地缠着姊姊,像个跟踪魔,所以我没有告诉他姊姊临死前从医院消失的事,只告诉他姊姊自杀身亡,葬礼也私下举行完毕。毕竟杉田根本是外人,没必要说那么多。」



和枝双手交握,继续看着杉田离去的方向,哀伤的表情似乎十分同情这个可悲的男人。但是我的眼睛只注意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表情……我看见了,就在她转换成哀伤表情前的那一瞬间。



她露出牙齿,神情怪异地嘲笑着杉田。



我相信,这个嘲笑杉田的表情才是和枝的本性。



*



「我问到的全部内容就是这样……」



「嗯,谢谢,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对了,小田桐君,可不可以把嘴巴张开一下?」



茧墨像是在叫宠物那样向我招手。我皱着眉头,依照她的指示张开嘴巴,结果她放了一锭东西在我嘴里,我很自然地咬了一下;咬破糖衣之后,里头的东西在舌头上扩散开来。



——好甜……



「这种巧克力只溶你口,不溶你手喔,好玩吧?为了卖给孩子而在巧克力外头覆盖一层糖衣,这样的创意令人激赏。我最讨厌那些号称只适合大人吃的东西了,比方说酒。至于香烟更可恶,不但有碍健康,而且臭得要命。」



说完,茧墨瞪了我一眼。我胡乱咀嚼口中的巧克力,靠着仅存的尼古丁臭味来消除甜腻的味道。距离抽上一根烟已经隔了一段时间,还以为在外面抽就不会被发现……茧墨对烟味真敏感。



「你居然知道我有抽?」



「没发现才奇怪呢!因为你坚持要抽下去,只好让你继续抽。可是啊,人有可以忍的事情,也有不可以忍的状况,希望你多少能顾虑一下别人。」



茧墨的字典里竟然出现「顾虑别人」这种字眼,实在令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