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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II(1 / 2)



某一天,墓地出现了新的墓穴。



棺材里充满海的味道。



■询问背负着沉重罪孽的男人。



若因恋人之死而难遏,我来让你的恋人死而后生吧。



但是那需要一些无法凑齐的材料。



一个材料给身体,另一个材料给灵魂。



可惜,目前收集到的材料只有一个。



所以妖怪才无法成功变成人类。



棺材的盖子已经盖上。



全部的东西都回到大海。



故事到此结束。



——————应该吧?



接下来说个短短的故事好了。



*  *  *



湛蓝色的海卷起漩涡,属于夏日的海就这么消失无踪。



那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被大海吞噬,伸出手的我却只捞得到空气,什么也没抓到。我紧握双拳,大喊他的名字,他却已经听不见我的呼唤。



接着,我在自己的惊叫声中醒来。



从那天起,我经常失眠,每次醒来时,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像是刚泡过海水。即使浅眠几个小时,也一定会因恶梦而惊醒。



然而现实生活和睡眠品质相反,呈现一片祥和气象。



不管结局有多糟糕,来自客人的委托一旦结束,就代表我们的生活也将恢复平静。



我坐在事务所的沙发上,晃了晃睡眠不足的脑袋;茧墨则一如往常地躺在沙发上。她今天穿着线条优美、简单大方的黑色洋装,系在腰间的蝴蝶结缎带垂至脚边。



缠着缎带的白色足踝上下摇晃着。



「——怎么不擦地板了?」



茧墨问。我转头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水桶,里头的水全干了,房间再次充满让人难以呼吸的沉闷感,空中飘散着混浊而甜腻的气味,一块巧克力碎片掉在地上。



我却提不起任何气力打扫。



继续呆坐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很明白这一点,可是又没有动力找别的事情做:我看着手掌心,再用手盖住自己的脸。我当时所说的话完全是自以为是的想法,但这双手竟无法抓住他。



我的所作所为将他打落至绝望的深渊。



要是我什么也没做就好了。



「抱歉……我现在不想打扫。」



「是喔?那能不能整理一下?」



那个桶子一直丢在那儿,满碍眼的。



无聊地说着的茧墨转身趴在沙发上,却在转身时踢到水槽,盖子「咚」一声地掉了下来,红色的金鱼悠闲地自水槽中游出。



以鲜血制成的身体柔软地飘在天花板上。



这样的景象十分奇幻。



我的视线随着游在空中的金鱼移动。这只金鱼的身体曲线很匀称,跟那只妖怪鱼差很多——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脸上被某个东西打到,一颗贝壳型的巧克力掉在地上;一转头,只见茧墨满脸不耐地瞪着我。



「叽哩咕噜什么呀?要忧郁也该适可而止!小田桐君,你的个子这么大,却不断唉声叹气,是想量产霉菌来污染本事务所吗?颓丧的你该为了消耗过多氧气向大家道歉。」



放话完毕,茧墨抓起巧克力胡乱啃咬着。



「现在的你即使继续待在这里也只是麻烦,何况你又不是观叶植物,老是坐在那里实在让人很困扰,生产出一堆二氧化碳有什么好玩的?看你要闷也没什么乐趣,不要再发呆了,赶快去工作吧!」



「工作?」



我忍不住回问。我们并没有接到新的委托啊?应该没有什么工作能让我做才对。茧墨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咦?我没有告诉你吗?」



很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茧墨看着时钟,又看看我的脸,接着抓起巧克力悠闲地咬了一口,继续说道:



「我想请你去接一个人。本来想说若他自己能找到路,在事务所等他来就好,但是我想他应该迷路了,不去找他反而麻烦,所以请你去接他过来这里。」



要接谁呢?茧墨看着半空,不住地点头;懒得一直问她的我决定放弃,问最重要的问题就好。



「请问你跟那个人约今天几点?」



「嗯……下午两点喔。」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我拍了一下大腿,立刻站起身。



*  *  *



对茧墨来说,能够在约定时间以内告知我已经算很不错了——我如此安慰自己,强忍下发脾气的冲动,在走出事务所后迅速关上大门,以免那只金鱼跑出去。冲出大楼之后,我飞快地跑下前方的坡道,因为冲太快,半途还撞到路人;我小声地道歉后,继续跑着。



「——————咦?这不是小田桐先生吗?」



对方开口攀谈,我却没空停下来跟他说话。我一手抓着电车月票,冲进通往地铁的楼梯,正好来得及赶上即将开车的列车。我压着疼痛的侧腹,擦着汗水,一想到茧墨此刻正悠闲地赖在事务所的沙发上就一肚子火;不过,幸好还能赶上约定的时间,有事情可以忙也不错,心情不会那么烦闷。



我不能遗忘那件事,身为当事者的我不可以劝自己「这种事多想无益,应该忘了它」;即使如此,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继续动下去。



老是待在事务所也不能改变什么。



无法改变。



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我观察起车厢内部。附近的大学现在正是上课时间,电车里没什么人,和我同时冲上电车的人正好拾起头,我看着对方,惊讶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没为什么啊。刚才我叫你,你不理我,所以我就追上来罗。」



对方的五官端正秀丽,脸上挂着亲切微笑。染了一头轻浮金发的他,脸上连一滴汗珠也没有;我们应该跑了同样的距离,为什么我流了那么多汗,他却没有呢?



——————嵯峨雄介。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神出鬼没的。



「你不是在念高中吗?居然跷课跑来小茧的事务所。」



「咦?之前没告诉你吗?他们最近的监视比较松懈,所以我就不去上学了。我并不是讨厌老师啦,他们的确很认真地教课,体育老师也很了不起,只不过我没心情上课,没办法。」



雄介摆摆手。看见我摆出臭脸,他笑着说:



「别这样嘛!虽然上课的时间不长,但是我好歹也很认真地上了一段时间喔,小田桐先生应该知道吧?」



高中可不是认真地上一阵子课就可以不去的地方。



坚持就是力量,不能做什么事情都半途而废;以现实的观点来看,当然必须念完高中才行。



「你要是不努力一点,很可能会被留级。」



「没差啦!我之前就讲过了,早在五月时我就确定会被留级啦!现在的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



哈哈哈!雄介开朗地笑着,他实在是太小看现实的社会与学费了。



虽然不必为了金钱而伤脑筋,但是雄介也不该对课业抱持如此随便的态度。由生活方式可以看出这个人有点自暴自弃,嵯峨雄介算是已经坏掉一半的人,不需要为了生存而打拚,自然也缺乏对生存该有的执着。



现在的他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地活着。



「你别让学妹替你担心了!就是那个女孩……她叫什么名字?难得在学校交到朋友,你要常常去上学啊。」



「哪个?啊!你是说那个小个子的家伙?是她硬要黏着我,我要不要去上学跟她没关系,我们算不上是朋友喔!我还是一样独来独往又寂寞呀。」



雄介哈哈大笑,手不停挥舞着,看样子他不打算先下车,想继续跟着我。我难以想像为什么有人想跟着我,忍下叹息的冲动,在空着的位子坐下,雄介也理所当然地坐到隔壁的位子上。



「对了,小田桐先生,你想去哪里?」



「何必问呢?反正不管我要去那儿,你都会跟过来,不是吗?」



「也对啦……我猜小田桐先生跑那么快,又搭上电车,可能和茧墨小姐有关,否则你应该是那种爱待在家里的人才对。」



要不是有事情要办,你应该会窝在家里拚命擦地板而不打算外出吧?



为什么这家伙的直觉总是如此敏锐?



懒得反驳他的我决定默不作声,闭上眼睛休憩片刻。



距离约定的车站还有五站以上。



*  *  *



我从离茧墨家最近的车站搭上往东的电车,再下车来到地铁、新干线与各个国铁线路交会的奈午站——也是本地区最大的转乘站——走出地铁,先爬上地面出口,与雄介穿过从百货公司涌出的人潮,迅速地走向新干线剪票口,抵达目的地之后却没看到像是在找人的人。茧墨说只要到了这里就知道要接谁,但人群中都是陌生脸孔。



当我们靠在车站的柱子上等待时,雄介拿出MP3播放器开始听摇滚乐,我拉了拉他的耳机。虽然不知道等待的对象是谁,但是我认为现在最好和雄介分开比较好。



「雄介,你回去吧!我之前也说过好多次,不要插手和你无关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嘛,让我参与又不会少块肉……我的生活太无趣了!可是只要跟在小田桐先生和茧墨小姐身边,总是能遇到很好玩的事情。你不要管我,让我跟着嘛!」



虽然他叫我不要太介意他的存在,但是这实在很难办到。



他的背上依然背着一个球棒袋子。



雄介再次塞上耳机听音乐。也许是发现我心情有点差,于是他开始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自动贩卖机上。



「对了,小田桐先生,我请你喝果汁吧!喝了心情会好一点喔。」



「你要请我?还真难得啊……」



奇怪,雄介应该跟茧墨是同一类人,不会在乎他人的情绪好坏吧?



见我狐疑地皱起眉头,雄介轻浮地笑了。



「咦?你没发现吗?之前我去茧墨小姐那儿玩的时候,你刚好不在,我就把冰箱里的乌龙茶喝掉了。」



「原来是你偷喝的,快赔给我!」



我就知道有古怪,因为茧墨平常不喝乌龙茶的。



雄介摆了摆手说:「我现在就要还你了啦。」接着,他从后方口袋取出钱包,但钱包里似乎只有信用卡。



「咦?」



「咦什么咦?快把偷喝的饮料还给我!还有,你的钱包应该加条链子,随便塞到裤子口袋里,小心被人扒走。」



「小田桐先生的身体里好像藏了一个啰嗦的老妈喔……我刚好没有零钱耶,真伤脑筋——咦?」



雄介不经意地拾起头,嘴边浮起凶恶的笑容。他突然飞身向前,快步走着,接着抓住刚从剪票口出来的某人;露出灿烂笑容的他搂着娇小男孩的脖子,男孩颤抖着交出自己的钱包。从他的钱包中拿出零钱之后,雄介笑嘻嘻地走回来。



「哎呀,让你久等了,小田桐先生,我有零钱罗!」



我使出全力往他头上巴过去,接着将他的手臂一左一右地夹紧。



「不要这样!冷静一点!我现在马上拿去还他!」



我压制住挣扎的雄介,抬起头,正好与前方发抖的人四目交接;我认识这个用帕巾遮住口鼻的人。



「幸仁?」



忍不住脱口而出之后,对方也点了点头;他取出一把扇子,在上头振笔疾书。



『是茧墨大人叫我来的。』



他写的字很沉稳。



可是本人已经快要哭出来,满脸通红。



*  *  *



「没想到我要接的人会是你……白雪最近还好吗?」



幸仁用力地点头,手上拿着雄介请我喝的苹果汁。他一边喝,一边怯怯地看着维介。



我想都没想过他就是我要接的人,不过「一看到就知道是对方」的人并不多,幸仁的确是其中之一;见到他却让我的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不安。



水无濑家的事件应该已经结束了啊。



神被创造出来,接着死去。



「幸仁,为什么你会来这里?知不知道为什么小茧叫你来这儿?」



幸仁摇头,手里拿着苹果汁与扇子的他露出为难的神色。当我接过他手中的果汁罐,他便从胸口抽出一封信,上头的漂亮字迹似曾相识。



是白雪写的信。



看样子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替白雪送这封信给茧墨。为什么白雪要写信给茧墨?尽管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但是询问送信的人也无济于事。



「我明白了。辛苦你大老远跑来,打算见到茧墨之后就立刻回去吗?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晚餐吧!我记得……事务所里已经没有食材,买几个车站便当回去吃好了,我请你。」



听了我的提议,幸仁赶紧摇手,表示不必替他费心,反而是雄介不识趣地凑过来说:「你要请客啊!」于是我不爽地揍了他一拳。幸仁再度伸手至胸前找着,他明明穿着黑色衬衫搭配薄皮夹克,一袭完全现代化的打扮,却总是把东西收藏在胸口,实在让人搞不懂。就在我想提出建言时,幸仁取出了一个信封,我靠过去看着信封的内容物,随后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是……!」



「喔喔!」



雄介开心地附和着。只见信封里装着一张朴拙的绘画,画着两名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手牵着手一起玩乐,旁边还有一名神似白雪的女性看着她们两人;画的角落画着许多红色与黑色的金鱼,上头还写了一些字:



我们过得很好。



「真的吗?太好了。」



「她们看起来很有精神,嗯——真开心。」



我打从心底感到安心,雄介也很高兴。我们同时想起那两个小女孩的模样,被人当成金鱼养大的她们甚至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现在却连写字都学会了。



更纱与蝶尾现在过得很好。



*  *  *



「好了,我们先回事务所吧。小田桐先生,上次那包煎饼还有剩吗?就是那包不知道是不是你心血来潮买的煎饼。」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那包煎饼是房东太太请我买的,我忘了带回去给她……没想到是你偷吃掉的!」



我一边和雄介抬杠,一边快步走着。幸仁很怕人多的地方,正不安地看着四周,我们这个小旅行团的团员看到导游走太快而害怕地停下脚步;我回头看他,正想叫他「不要离我太远」时——



我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好像有人正在看我。



我不禁巡视起四周,却没有看到有谁在注意我,人潮纷纷避开我身边走了过去,雄介与幸仁则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当我正觉得自己弄错而想再次迈开脚步时……



有人拉了我的衣服一下。



像是有个小孩在旁边拉着我一般的感觉。



我再次回头,只见一抹柔和的色彩飘进视线范围内,有个女孩站在贴满某片墙面的照相机广告前,身上穿着樱花色的洋装,裸露在外的手脚包裹着绷带。



蜂蜜色的眼珠和我四目交接,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那个女孩是谁?你朋友吗?」



雄介问。当我正想回答他时,女孩倏地闭上眼睛,嘴唇喃喃地说着无声的语言,包着绷带的脚倒向一旁。



彷佛紧绷的线突然被切断一般,灯当场倒了下去。



*  *  *



我赶紧冲到她身边,在汹涌的人潮中抱起纤细的她。她的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好像发烧了。



先找个地方让她休息好了。



我抬起头寻找可以休息的地点,此时一名站员出现在再度涌入的人潮当中;当我正想出声喊站员过来时,雄介在我身边蹲下,将手搭上我的肩膀,并转头看着旁边。



「——————小田桐先生,看这边。」



他用食指指着旁边的地上,我看着他手指向的地方,忍不住张大双眼。



灯的影子完全不成人形,轮廓歪七扭八,有点类似糖果工艺品的感觉。



「呜、嗯……嗯……」



她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影子跟着剧烈地摇晃着。看见这奇异的现象,幸仁也十分讶异。



「——————这个女孩……不是正常的人类吧?」



最好不要让人看见她比较好。



雄介很认真地提出建议。我沉默地点点头,抱起灯,要是让路人看见灯的影子,一定会引起骚动,最好趁人跑去通知站员前离开这里。我们混在人群之中,朝出口前进。



车站的南边出口外面有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喷水池,旁边聚集了一大群鸽子。我脱下西装外套,铺在喷水池的石头围栏上,让灯躺在外套上,摸着她满是汗水的额头,感觉到极高的热度。



「雄介,能不能帮我买点饮料?最好是水,或是运动饮料之类的。」



「好,我去买。」



把钱包交给雄介之后,他马上出发去买饮料。灯不停地发出呻吟,她的影子和喷泉的影子混在一起摇晃着,却在不安定地摇动后又突然停了下来。灯张开眼睛,低声呢喃着:



「这里……是哪里?」



蜂蜜色的眼睛中有我的影子,近乎金色的茶色双瞳盈满泪水。



她眯着眼问。



「日伞……?」



包着绷带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她用不甚清楚的发音说:



「你……一直陪着我吗?」



谢……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决定先不惊动她,慢慢地将她的手放下,没想到灯还是察觉到了。



「———————你不是日伞?」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田桐,小田桐勤。」



「……小、小田桐?」



灯困惑地歪着头,眼睛渐渐地张大。我慌张地继续说下去:



「还记得吗?你刚才在车站昏倒了,所以我和朋友将你带到这儿来。」



「我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



灯语气僵硬地回答,摇了摇头,长长的头发摇曳着。她语音颤抖地重复着我的名字。



「小田桐……勤。」



灯忽然站起,却随即因为脚软而瘫坐下来,包裹着绷带的脚犹自颤抖不已,脚上那双纤细的室内拖鞋让她看起来更增添柔弱的感觉;她拚命地想移动自己的脚,却使不出力气。就在幸仁来回踱步时,雄介抱着四个宝特瓶回来了,他一脸吃惊地停下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我站不起来?」



「为什么她站不起来?她本来就没办法站吗?」



「不是,她应该是太累了。灯小姐,请不要太勉强。」



我伸出手想搀扶她,却被她用力甩开。



几只鸽子飞起来,羽毛跟着飘落在喷泉之中,我的手掌传来些许疼痛感。灯怱地抬起头。



不知为何,她露出一脸想哭的痛苦表情。



「不要管我!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不认识你不认识你,我不会跟你当朋友的!我不认识你啦!我才不认识你这种人呢!」



她先是孩子气地大吼,又突然将手放在喷泉上,撑着站起身;我的西装外套被这么一推,有一半以上都泡到喷泉里,我赶紧拿回外套,放在她身边。灯蹒跚地走出两、三步后又跪了下来,长发垂到地上,浅茶色的发丝闪闪发光。



她以小小的手抱着头,眼泪啪答啪答地滴到地上。



「——————我想回去。」



泪珠不断地自那双大眼睛落下,她皱着脸哭诉着:



「————我想回去日伞那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灯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她的影子又开始晃动。雄介耸耸肩,幸仁则像是遭遇鬼打墙似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四周的人群逐渐注意到这边的异状,但灯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摸着她纤细的肩膀,她不为所动地低垂着头。我对着她的背影说:



「不想和我当朋友也没关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找日伞,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小田桐先生,你真的要带她去找她朋友?你还是一样,烂好人一个,人家明明不理你,你还对她这么亲切,简直是超级被虐狂的行为,不要做比较好吧?」



雄介嘲讽似地说着。我耸了耸肩,转头看他。



「少啰嗦!你帮我带幸仁回事务所吧。她走不动,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我将沾湿的西装外套丢给他,用下巴指了指幸仁;听到我说出他的名字,幸仁跳了起来。我背对着灯蹲下,她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尽管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却迟疑地伸出双手。我握着她的手将她背起来,她的身体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轻盈许多。



不像真人,比较像娃娃。



「哎唷,我不要带他回去啦,我也要跟你去!光靠小田桐先生一个人绝对没有力气一直背着她走,而且,其实我对这个小小姐也很有兴趣呢。」



雄介咚咚咚地敲着灯的影子,灯的影子又开始渐渐扭曲。的确,只有我一个人陪灯也满不安的,但要是雄介一起来,就没有人能带幸仁回事务所了。这时,幸仁迅速地打开了扇子。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不需要担心没人带我回去。』



也许幸仁是不敢和雄介单独相处才这么提议的。



就这么决定了——先把灯送回日伞身边,我们再一起回事务所。我们依照灯的指示走向私营地铁站、买好车票、搭上前往隔壁市镇的车,明亮的车厢内空无一人。我让灯横躺在稍微起了些毛球的布面座椅上,用幸仁的扇子替她扬着,她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憩。



没多久,电车缓缓驶动,过了一站、两站,还是没有人上车。此时,我突然想起刚才忘了问灯要在哪一站下车。



「灯小姐,抱歉……忘了问你,要在哪一站下车?」



当我碰到灯的肩膀,她的头立刻垂了下来。



灯好像昏过去了。



她的影子剧烈地晃动着。



像是跳楼自杀的尸体。



*  *  *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下车,你看它……」



雄介踢着地板,只见灯的影子已经变成很诡异的形状。



影子的骨头突出身体,激烈地抖动着。



「再不想想办法就糟了……」



我接受了雄介的建议,随便在某一站下车,小心地避开站员,往幸仁在车上看到的公园前进;幸仁似乎在刚才的慌乱状况下看见这座公园没有人在,当我们走到公园时却看见一个小女孩在里头玩耍。



小女孩沐浴在金色阳光下,身上的纯白洋装闪闪发光。



年约五岁的她穿着华丽的洋装,独自坐在玩沙区。发现有人接近后,她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纯真的微笑。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小女孩穿的是纯白色的歌德萝莉风洋装。



头发和发饰也是白色的。她天真无邪地笑着,小小的手抓住沙子后往外一撒,转过身面对我们。



红色的眼睛眨呀眨的,她开心地笑了。



她怱然拉着裙摆,朝我们屈膝行礼。



我的肚子内部突然剧烈地蠢动,随即恢复平静,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变化。



眼前的小女孩让我联想到茧墨。



「嗯……呜……呜……」



背上的灯发出痛苦的呻吟,咒语似乎在这一瞬间解开了。她应该只是个来公园玩耍的小女孩,没事的……我试图冷静下来,让心脏别跳太快,同时快步走到树荫下—小女孩一边笑着,一边跟了上来。就在灯的影子完全消失在树荫下时——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灯听起来比之前更痛苦,我赶紧走到有阳光的地方——公园的长椅旁,看样子若让灯的影子消失,她会更不舒服。我让灯躺在长椅上,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刚才的小女孩一脸疑惑地歪着头,伸出手想摸灯,结果被我阻止。



「不可以喔,不要摸她。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麻麻?拔拔?」



小女孩歪着头,说话的语调十分童稚。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说:



「没有。」



没有?她的意思是父母现在不在这儿的意思吗?



小女孩弯起嘴角,笑着观察灯。几滴汗珠自灯白皙的额头滑下,她痛苦地不停呻吟,自纤细的喉咙陆续发出的呻吟逐渐拉长为沉重的哀号。



「呜、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哇哇……」



幸仁睁大双眼,不住后退。只见灯的影子完全扭曲,扭曲成一个超现实的角度,手臂也比之前更纤细,头部整个折成横的;然而现实中的她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影子不断地变形。



「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不断惨叫的灯,直觉告诉我——



这一定是生死交关的状态。



「该怎么办呢……该怎么救她……」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超能力者想必经常遇到这种危急的状况,应该有什么解决方法吧?」



但是现在好像不是询问灯解决方法的好时机,她弓起背不停哀号。陌生的小女孩面带微笑地看着灯,彷佛把欣赏正在痛苦惨叫的人当成余兴节目一般,她的眼神让我的背脊升上一股寒意。



小女孩忽然抬起手,右手的小小手指头慢慢地动了。



她用手指做出狐狸的形状。



「嘎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