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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D.AFTER STORY(1 / 2)



嵯峨雄介



过去对人的头骨异样地执着,经常带着金属棒。



开朗多话,言行诡异,爱闹,却很有常识。



茧墨日斗。



墨阿座化同父异母的哥。



由于具有「实现他人愿望」的超能力,喜欢言行之中试探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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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讲讲某人的事。



那是个我认识的人。



那个人在一家枫树旁的小店里,每日悠闲地工作着。据说店里没什么客人,收入也非常少。即便如此,他对这样的日子还是感到由衷的开心。



他说,以前工作的地方是地狱,但是以前在工作结识了很多人。他的笑容告诉我,他肯定并不讨厌以前那个工作。聚集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大家都很喜欢他,那个店让人很舒服。



每当我抱着买来的书从亮丽的红叶之下回去时,总会感到一阵寂寞。再过不久,这条路将完全化作冬日的景色,那夕阳般的美丽红叶将要消失,而我应该也将渐渐改变。



不论何时,事物的结束总是让人感到落寞。



季节也是,植物的颜色也是,人与人的关系也是,故事也是。



蓦然回首,我身边的一切都在渐渐发生变化。岁月匆匆不等人,本来还在身边的人也已不在了。地球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让人心生不安,生怕自己会碌碌无为地终其一生。



然而,他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就像在表达,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不安,自己总是非常幸福一样。而且,他也在寻找着关于「某件事」的故事。



他将来还会一直去寻找吧。



在变迁的岁月里,唯独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我要跟他讲述那个故事。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那家红叶下的小店。



讲述一个有些不可思议,或许并不真实的轶事。



* * *



那天,我逃走了。漆黑的夜路上没有人影,脚步声从背后逼近。



我每在柏油路面上踏上一步,就会确确实实地离家更远。然而,我根本没有余力去改变方向。汗水顺着下巴滴下来。我大口喘着粗气,喉咙发出笛子一样的声音。我驱策着因疲劳而痉挛的脚,一路狂奔,泪水夺眶而出。然而,我不能停下脚步。



我不停地跑,头也不回,拼了命地跑。要不然,就会被那东西追上。



————————————————————————————啊



回过神来,路面直扑我的眼前。我立即把手伸了出去,只感觉手掌一阵剧痛。我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表皮和肉被磨掉一层,空气中散发出血腥味。但是,好像也没有骨折,还能跑。然而,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那东西比我预想中还要近得多。在宁静的夜色之中,那张被寒冷的灯光微微照亮的脸,正盯着我。我喉咙发紧,身上冒起鸡皮疙瘩。我的心脏快要冻住,心快要垮掉了。



有谁会来救我?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心里明明清楚,却还是放声大叫。



「谁来……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呀——————————————————————!」



一个非常轻松的声音回答了我。下一刻,眼前的那东西离我远去。突然出现的金发青年抓住了拿东西的后领,拖向后面。那东西开始抵抗,转向身后,但手腕被抓住,被一记过肩摔扔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路面上。在夜色中,救我的人那头金发摇摆起来。他的手法相当漂亮,我同时感到一阵诧异。



他抓住那东西了。真恶心。



金发的人向我转过身来,许多虫子嗡嗡嗡地在他脸庞飞来飞去。他站在那里,全身上下聚满了虫子。在肮脏的黑点之中,短暂地露出出奇标致的容貌。他长得很帅,但他的脸被丑陋的昆虫完全爬满。那虫子很像苍蝇,但颚很大很锋利,会咬人。



从他现在仍抓在手里的那东西里面,虫子不停飞出来。那东西西服上面的头部完全变成了一团虫子。金发的人摇了摇那东西,虫子喷发似的飞了起来,而金发的人更剧烈地把虫子摇出来。长着细毛的足,不停地拍打他的脸,发出奇怪的声音。虫群就像蚂蚁,坚韧的双颚一开一合。这样的情景特别恶心。



如果不赶快逃走,难保这个不会也变成那东西。我准备站起来,但身体使不上力气。这时,金发的人注视着我的脸,开口说道



「那边的,你没事吧?奇怪,不吱声啊。哎呀,我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到处乱晃确实有点吓人呢。不过啊,我只是一个在秋天的长夜里突然想吃前幼女上次炫耀过的哈根达斯新品的,人畜无害的男孩子哦。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啦。至于下意识扔出去的这个人嘛,总之我相当手下留情了,应该没问题的吧。所以,现在现在最不像没事的就是你了……哇,擦伤了……嗯?」



喋喋不休的他,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我的脸,纳闷地歪起脑袋。虫子齐刷刷地飞了起来,又立刻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动起沾满虫子的嘴,大惑不解地说道



「我说,你在看什么?」



「…………………咦?」



这一刻,虫子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正直勾勾地,非常严肃地看着我。那双感觉很受女生欢迎的大眼睛里,映出了我的样子。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虫子了。他咻地蹲了下去,就像在询问我似的微微歪起脑袋。我茫然地望着他的脸。他刚才,说什么了?



我之前所看到的东西,根本没人认得出来。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



下一刻,他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虫子又立刻聚集在他的脸上。然而在此之前,他呢喃了一声,伤脑筋似的说道



「你,看到了什么?另外,这是什么?」



他这么说着,明示我手腕上无数的咬痕,问道。我的两只手臂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三角形的小小齿痕。



「啊————…………这不是我负责的案件啊」



他讷讷地说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下一刻,他目光转向脚边发出呻吟的那东西。他跟那东西叽里咕噜地交谈了一阵子,然后向我看过来,然后又十分苦恼地仰望天空。



「唔,前些时老是带人过去呢。不过,放着不管的话会被他说教,那样也很烦啊。话说,这就是冰激凌和前幼女之间的诅咒之一啊」



他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自顾自地想通了,又在我面前蹲了下去。我吓得身体一弹,他好像很理解一样,对我点点头。他为什么能够露出那样的表情?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应该没人能够理解我才对。然而,这位素不相识的金发男孩,却用非常认真地口吻对我说



「这么问的可能很突然。如果你遇到莫名其妙而自己却没办法解决的怪异,被那种东西烦恼着,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你会怎么办?」



「…………………………………………………………………………想,办法?」



「哎呀,有些时候放着不管会恶化来着。嗯,这要看本人的意思跟状况的严重性呢。真的已经来不及的家伙,我也不会管的啦。尽管还是会想出分力就是了」



他简简单单地提出了问题和风险。听到他问我想不想解决,我微微一笑。



这种事,哪里能解决得了?外人根本不可能忙得上忙。这痛苦,这痛楚,怎么可能解决得了。然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点了好几下头。



泪水自动地哗哗流出。我想要帮助,想要拯救,想要解决这个苦恼,想要有人帮帮我。



「请、请帮帮我。虫子,虫子,只有我能看到的虫子要把我……!」



「收到,虫子啊。嗯,从视线的移动感觉到了一些呢。其实我不是很清楚啦,而且明天还有讲座要听呢。算了,前半部分就翘掉吧」



他喃喃自语,抬头望天,然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再次向我说道



「————没办法了,那就」



—————跟我来吧。



我也没问要上哪儿。



他也没说要去哪儿。



* * *



那天,我跟他分别之后回了趟家。然后我在床上,做了个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漫无止境的噩梦。在黑暗中,我的皮肤被一点一点地割掉,手上腿上传来熟悉的痛楚。当我浑身盗汗醒来时,感觉一切是那么的荒唐。



没错,真荒唐。去找那个人就能有所好转么。



而且我是个高中生,今天还要上课。我好像听到他说他有讲座,这方面我也一样。而且高中的课程哪怕放下片刻,想要补上都非常吃力。我不想找他,找他也无济于事。我一边咒骂,一边换好衣服,摇摇晃晃地迈出脚步。爸爸去工作了,妈妈应该在睡回笼觉吧。我直接离开了家门。



我到达碰头的地方时,比约好的提前了十五分钟。



「咦?这么早?有好好吃早饭么?」



他一边这样问我,一边把似乎是在车站附近的店铺买来的汉堡包三口吃光。他一口气把西米露喝光,然后把袋子朝我递过来。我从他手中把看上去已经空了的袋子接了过去。



我以为他在跟我找茬,结果里面还留着一包薯条,袋子还是温热的。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吃。一大早就吃油腻的东西,胃里的东西会反流的。



「……………………没关系,我不需要。早上吃这个太油腻了」



「咦?是么?我觉得那总强过什么都不吃,搞得面无血色哦?」



「……………………我觉得,只有男生一大早才会吃这种东西」



「咦、不会吧。前幼女跟小不点学妹吃得都很从容啊,而且我还认识一个只吃巧克力的人呢,以人类的规格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她平时究竟吃东西么?搞不懂啊」



金发的人歪起脑袋。我觉得好无奈。我觉得他不像个坏人,可我不擅长跟难说话的人打交道。正当我觉得不该来的时候,响起了刺耳的振翅声。黑色的虫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朝我飞来,我感觉我会被它们给吃的一干二净。



「那么,我们出发吧」



「………上哪儿去?」



「咦?我没说过么?」



「……………你没说」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振翅声很吵,感觉脑袋要坏掉了。虫群飞快地朝我聚集。



这样下去,这个人也会被虫子给爬满,然后变成那东西吧。我害怕得不得了,可他完全不明白我的感受,接着说道



「灵~能~侦~探」



「……灵能侦探?」



「……说起来有点那个就是了。嗯,就是去找那种人」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振翅声越来越强,好想逃走,好想回去。还是赶快跑起来吧。可正当我想着这种事的后,一只大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上。



「没问题的啦,人啊」



有的时候无缘无故就被莫名其妙地给救了



「就像打破眼前的玻璃一样。我希望你也能那样哦」



振翅声涣然消弭。周围静得不可思议。我默默地点点头,他也开心地对我点点头,同时把西米露的杯子扔进了垃圾桶里。他高喊了一声「好嘞」,情绪高涨地摆了个胜利手势,可不知为什么扭了扭脖子,又打了个哈欠。



他迈出脚步,我紧随其后。我们就这样去了地铁站,票是他买的,我连要下车的站都没问。可能是因为早高峰过去了,地铁里空空荡荡。在半路上,他拿出了文库本,摆出非常别扭的表情读了起来,可不一会儿似乎就厌倦了,然后就睡了。他虽然随身带着文库本,但好像并不喜欢看书。



我的视线转向漆黑的窗外,然后又转了回来。



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在他腿上摇摇晃晃。



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呢?在很久以前读过时,那印象深刻的一幕浮现在我脑海中。但是,即便和某人一起踏上旅途,也并不会找到那样的东西。我摇摇头,向四周望了望。



被磨破的座位上没有人。电车一点轻微地晃动,一边驶向前方。除了他脱线的喊声之外,再无任何奇怪的声音。连虫子振翅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也缓缓地闭上眼睛。



平时那个噩梦,没来打搅我。



* * *



「哎呀,两个人竟然都睡过头了。真令人惊讶啊」



「………………………我连在哪儿下车都不知道」



「说的也没错啦。哈哈哈,浪费了一些不必要的时间呢。下午的讲座赶不赶得上呢,迟到太久会被骂的啊,怎么办啊」



我们两个一起登上一段坡道。可能附近有所大学,经常会有学生模样的人与我们擦身而过。



那些手里拿着包,穿着便装的人,一个个表情都很灿烂。沿途有大量面向学生的店面。在路的那头,两侧建着面向年轻人的购物中心。在那里,平价餐厅、咖啡厅一应俱全。街道左侧和右侧的意趣不同,感觉我们这一侧的风景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在即将登完坡道的时候,金发的人停了下来。



「嗯,哎,果然在外面啊」



坡道上面,立着一颗枫树。



准确的说,是向内走的一块院地里,立着一刻雄伟的枫树。红叶缓缓飘落,一片艳红的叶子拂过黯淡的绿色波浪形屋顶。红叶之下,有一座特别老旧的小房子仿佛,仿佛隐藏在沿路建造的那排建筑物中。在一扇布满刮痕的玻璃门前,摆着两个木制手推车。车推车里面装着大量标价百元的旧书。店内出乎意料的深,大半的空间被书架所占据。屋顶上挂着一块满是雨渍的招牌,漫漶的文字难以辨认。但是,从店面的格局就能轻轻松松地看出,这里是家古书店。



站在店门口的人抬起脸,停下了正在扫除红叶的动作,开口说道



「我说了,雄介。你迟到是没关系,好歹跟我说一声啊」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然后他向我看来。



他是个特别稳重的人。看上去比路上的学生差不多,比这个金发的人感觉要年轻几岁。然而,他的双眸中却焕发着老者特有的,经历过岁月洗礼的那种安详。他将扫帚靠在墙边,深蓝色的单色围裙随之摇摆,然后再次面对着我。



「原来如此……雄介,这位就是你昨天提到的客人么?」



「你好。我有带人来了。没问题么?」



「啊,这倒没什么,不过说真的,我不是很推荐把人带到我这里来。不过,确实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了……所以,呃」



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正在发愁。在他开口之前,金发的人向我转了过来,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我问道



「啊,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雄介,我说你啊……我早不就说过了么?面对女性,至少先要把名字好好问清楚。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到处乱带,很没礼貌啊」



「小田桐先生,我以前也说过了。你这种思维方式,稍微走错一步,搞不好就会被当成性骚扰哦,知道么?」



「瞎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性骚扰啊。因为,我可是……」



「啊,好好好,这个话题打住打住。我不想问,也不想听你讲」



金发的人用力摇了摇头,打断这个话题。估计这个人叫雄介。我想着我的开口说些什么,但第一句话却是个不得了的提问。



这个疑问虽然存在于我的脑内,但我或许真的是非常好奇。如果我要一个人生活的话,如果我不用过群体生活的话,我也会轻松一些吧。



「那个,您看上去比雄介……先生要年轻,已经参加工作了么?」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雄介和小田桐先生被我问得当场倒地。小田桐先生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捂住脸。雄介先生开始感叹



「哎,真不习惯!小田桐先生比我年轻,这种事真是完全习惯不了,完全不想承认。为什么一消失就是五年啊,真是的!」



「我又不是想消失才消失的,我也没办法啊。有什么不好啊,能这样平安无事地回来不就够了,比你年纪小又不是什么问题」



「会削减的啊,我的精神值!小田桐先生像个大叔一样,感觉非常成熟,可现在却比我小,这算怎么回事啊。感觉好没意思」



「喂,这话很伤我啊」



小田桐先生仍旧摆着伤脑筋的表情,向我转过来。然后,他慢慢开口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一直在吵。容我重新问一次,你的名字叫……」



「我叫远藤光。那个……听说您是灵能侦探」



「灵能……不不不,那不是我,是另一个人。你都说了什么啊,雄介。我怎么可能跟那个人一样。站着说话不太好,总之先里面请吧」



那个人这么说着,打开了玻璃门。



* * *



系在门框旁的铃铛轻轻地响起来。屋内充满着墨水和老旧纸张的味道。书架之间没有客人的身影。小田桐先生四下张望了一番,朝着书架深处大声叫喊



「莉那小姐,有客人来了,我要暂时休息一下,麻烦你代我收银」



「噢?来客人了却要休息,这实在是……啊,原来如此,是那种事啊,我知道了。我这边邮购的业务忙完了,应该没关系」



在店里头设置着被炉的房间里,以为穿着棉袍的女性回应道。看来这里是店铺居家一体的店。之前在里头工作的女性关上了笔记本电脑,转了转肩膀。我们跟走向店面的女性交换,走进房间里。房间里有灰尘的味道,还很温暖。雄介先生驾轻就熟地拿起一个印花的开水壶,往茶壶里倒了开水。



这个时候,那个叫做莉那的女性回来了,朝着旧碗柜指了指。



「雄介君,里头有砂糖煎饼,想吃可以吃哦」



「真的么,太好了!谢谢,那我就吃了」



「莉那小姐,你什么时候买的?希望你先跟我知会一声」



「我才不要。要是跟小甜筒说了的话,小甜筒肯定要说我吃太多,给我没收的。在把属于我的吃光之前,我会死守我的点心。不过,遇到饿了的孩子,我会分出来的」



说到这里,女性向我看过来,「哎呀哎呀」地念着,像只大方的猫一样,嘴巴弯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是被附身的面相。小甜筒,这可不得了啊。要是能解决就好了呢,小丫头」



「你这个不仅没有灵感应力,而且还有负面效应的人在说什么鬼话。要么去工作,要么就适当给你妹妹发个邮件。另外,不准叫我小甜筒」



「我~不~要~。我才不管小蓝啊。那个家里蹲要是想见我,自己来八轩坂古书店就行了。没关系,姐姐很寂寞的」



女性鼓着脸回店面去了。雄介先生把一只有缺口的茶杯和砂糖煎饼向我递过来。我咬了口涂满砂糖的煎饼,甜味在空空荡荡的胃里弥漫开来。



「莉那小姐还在看不到却大摆乌龙么?」



「是啊,前阵子她说做了笔大买卖,收购了旧屋里一整仓库的书。里面确实都是稀罕的书,但有三成报废了。而且有些书随便卖的话,搞不好会让死者出来」



「哎哎哎,真亏她能撞上呢。这种事貌似挺稀罕的吧」



「真是的。每次分类遭殃的都是我,真希望她能学乖一点」



小田桐先生喝了口绿茶。他斜起画着白狗的马克杯,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他喝茶的样子韵味十足,说通俗一点,就像个老爷子一样。然后,他看了看我,点点头。



「不好意思,没一开始就说明。我叫小田桐勤,我以前……嗯,稍微去了趟类似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之间夹缝的地方。因为在那里呆的时间太长了,身体上沾染了很多东西,也缺失了很多东西。所以回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我似乎能多多少少比常人多看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了」



不过,还是比不上真正能够看到的人,真的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小田桐先生喝了口绿茶,再次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但是,他咬了口砂糖煎饼之后,皱紧了眉头。他说不定讨厌吃甜的东西。比起这些,感觉他刚才一派轻松地说出了非常奇怪的一番话。我只觉得不知所措,雄介先生也叹了口气。



「我说啊……每次听到小田桐先生这句话我都很有意见啊!你所谓的普通范围也太大了吧。另外,你的事迹太波澜壮阔了,就连知道内情的我都觉得匪夷所思啊」



「是么,人类就是这样的东西吧?呃,对了,莉那小姐……也就是这里的店长,运气实在太糟糕了,总是引进怪书。我运用这个本领阻止了她的厄运,平安得到就业机会,于是在这里做着店员……另外……」



他放下杯子,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我。他说的听得我一头雾水。



这个地方也好,这样状况也好,都超出了我的理解。现在的情况明明让我感到不安都不足为奇,却不知为什么,没有虫子在天上飞。说不定是他太过悠闲的缘故。



然后,他将存在着某种偏差,定义十分模糊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也在做类似烦恼咨询的事」



* * *



「…………咦,这才是正确答案么?」



「没什么正不正确,我做的就是这样的事吧。所谓的灵能侦探,是挂起招牌,能够将一切怪异连根铲除的人。我顶多只能听一听对方的烦恼,拜托水无濑或唐缲帮忙,介绍能够应对的人而已」



「但是,烦恼咨询还不是怪羊头卖狗肉啊」



「到头来还是把我说的跟小茧一样」



「那个…………………………我!」



感觉放着不管的话,这两个人会一直说下去。我连忙开口,两人齐刷刷地朝我看过来。然后,他们同时咬了口砂糖煎饼。为什么要吃东西,这情景应该让人很烦躁才对,可我却觉得清清爽爽,真是不可思议。我端正姿势,再次转向小田桐先生。



「我,会怎么样呢?」



「……你的烦恼是虫子么?」



「……啊,是,没错!」



「是怎样的虫子,能够稍微画一画么?请你详细地说明一下」



小田桐先生把纸向我递了过来。我怀着困惑,拿笔画了起来。那虫子跟苍蝇很像,但颚像蚂蚁一样巨大而锋利,能咬人。



纸面上出现了一只凶恶扭曲的生物。我将纸交给小田桐先生,然后回答



「虫子一到晚上就会咬我。另外……我只要跟其他人说话或者发生牵连,虫子就会聚集在对方身上,覆盖对方的头。然后,那个人就听不懂我说的话了,而且对方说的我也一样听不见了。我将变成那种状态的,称为那东西」



「我最开始发现的时候,一个大叔就像流氓一样追着小光哦,于是我一把抓住那个大叔扔了出去。看来小光眼里的大叔,似乎是被虫子爬满的状态呢。大叔并不是原因所在。然后我就被扭到局子去了,后来找学妹把我带出来了」



「……你让熟人看到你那个样子没问题么?」



「……说起来,她奶奶这方面的权利很大哦,她爸爸喝醉酒的时候说过来着……据说他爸爸就是不喜欢这种事,才不回本家的」



小田桐先生点点头,默默地抬起我的手。她看到我手腕上的伤痕,眯起眼睛。他的眼神认真得吓人,看来他相信我说的话了。然而,我又不知为何开始感到不安。同时,一个小小的影子飞了过来。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令人讨厌的黑点在他周围废屋。一只虫子戒备着停在了他的头发上,巨大的颚相互咬合,后腿相互摩擦。那对反射着哑光的复眼正监视着我。



————————啪!



下一刻,小田桐先生准确地朝那只虫子拍了下去。但是,那只虫子没有死也没有扁。他的手掌上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但是,小田桐先生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歪起脑袋。



「难道说,难道说是那个?就在这里么?」



「不,我只是总觉得有点痒……嗯,我觉得虫子确实存在,只不过……」



他直直地盯着我,露出沉思的表情。经过了一段沉默,他缓缓起身。可能是没有得出结论,说了些类似铺垫的话。



「首先试试抓到它吧。我家正好有不错的东西,不……过……」



此时,小田桐先生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向平拉门那边的店面看过去。说起来,古书店还在营业。随后,莉那小姐也把脸露了出来。



「小甜筒,想去就去吧。今天我放你假」



「不,这可不行吧。要是有收购的委托上门,你一个人应付岂不是很危险么?」



「没事啦没事啦,谁会这种时候来啊,顶多就是学生了。这个小家伙很困扰是吧?你就去吧,其余的交给我就对了,八轩坂家是很重情义的呢」



莉那小姐灿烂一笑。小田桐先生烦恼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把围裙脱下来放在桌上叠好,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这份恩情来日再报」



「太好了,山中堂的大福一组!」



「还真是一点不犹豫,一点不客气啊!」



「不愿意的话不勉强,这是莉那小姐的作风哦,年轻人」



「不,并不是不愿意。那就破例弄一份莓大福吧」



「太好了,小甜筒真男人。我爱你哦~,莉那林要加油工作了!啊,对了,我也爱雄介小弟弟哦~」



「坠入爱河耶耶耶~」



「哇,你这小骗子,花心大萝卜」



莉那小姐吵吵闹闹地回了收银台。她头上的短马尾辫摇摇晃晃。最后,她朝我挥了挥手,向我打气。雄介先生和小田桐先生语重心长地呢喃起来



「……………………………果真挺像的呢」



「……是啊,这开朗的样子,是有些像啊」



「还会不会寂寞了呢?」



「还是经常会啊。特别是偶尔跟七海一起吃饭的时候,感觉特别的……」



小田桐先生紧紧地抓住左手,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然是他摇了摇头,立刻换回了平时那张安详的表情,朝我看过来。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我带你去我住的公寓。



他说着,笔直地朝我伸出手。



于是,我握住了这只自然而然朝我伸出的手。



* * *



小田桐先生在前面带路,登上了老旧公寓的楼梯。他每踩下去一步,锈迹斑斑的台阶就会令人不安地咯吱作响。我和雄介先生跟在后面。在秋高气爽的蓝天下,凉爽的风吹拂我的脸。听不到虫子的振翅声。对我来说,这是极少见的状况。



从刚才开始,全是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然后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特别踏实。小田桐先生打开房间的门,雄介先生抢先扑了进去,欢呼雀跃。



「我回来了,小田桐先生的房间~」



「雄介,有句话我先说清楚。那句话完全轮不到你说哦」



「什么嘛,你觉得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是谁在给你打扫房间?」



「七海和白雪小姐……然后还有你吧。不过你只是乱丢零食包装袋,增加垃圾罢了」



「对吧?所以我也想来上一句『我回来了』呢!」



雄介先生兴高采烈地转着圈。小田桐先生没有理他,在壁橱里摸索起来。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装着灭火器的纸箱,然后从箱子里面拿出了什么。



「当当当~当,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了!」



雄介先生唱出某国民级动画的旋律,这样说道。小田桐先生拿在手中的,是一个卷轴。卷轴用红色的绳子紧紧地捆着。他抚摸干燥的表面,轻声说道



「这是某人为我准备的。里面画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只要打开卷轴,里面的东西就会成真,具备各种各样的效果。这是那个人和我试验的成果」



我听不懂他这番话的意思。打开之后就会成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画会从卷轴里跑出来不成?然后,还有另一件事令我在意。



他所说的某个人,究竟是谁呢?



「那个……您说的那个人是谁?」



当我问出这句话的瞬间,雄介先生露出了非常不开心的表情,相反,小田桐先生会心一笑。他以优雅的姿势按住额头,嘴唇玩得更深,对着绝妙的角度细声说道



「—————————————我老婆」



「本、本世纪最臭屁的表情,真有你的」



雄介先生阴沉沉地酸了一句,而小田桐先生毫不在意。他挂着光芒万丈的表情,从怀中取出一支智能手机。他摆着之前从未有过的表情,飞快地摆弄画面。我不禁会退一步,而他的表情就是如此灿烂。



「要看么?照片我有很多哦。我老婆真是太可爱了呢」



「哎,这时候最好还是别搭理他。他手机内存里基本上都被老婆的照片占满了,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开那个头,因为搞不好会没完没了的,哎……」



雄介先生挠了挠头,我点点头。然后,他向小田桐先生问



「可是,你们还没有正式结婚吧?水无濑家提出条件要比试,结果怎么样了?」



「……………………………………………………不管多少次,还是赢不了幸仁」



小田桐先生忽然露出了非常严肃的表情。雄介先生叹了口气,在狭窄的房间里张望了一番,将放在角落的一把塑料伞拿了起来。不知怎么搞的,伞被凝结的墨汁固定住了。



「神威终焉攻击很强呢,那简直就是浊流,根本无法抵御」



「没想到……………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成为了最后的难关」



「哎呀,真是出乎意料啊……咦?最后的难关也就是说……难道赢了么?赢了那个雅!赢了那个负责照顾族长的人!真的么!」



雄介先生惊讶地张大了双眼。小田桐先生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视线游移。



他双手在胸前交叉,望着窗外的秋日天空,然后有些疲惫地笑了起来。



「在对阵途中,我大喊一声『啊,那是什么!』结果出乎意料地有机可乘了」



「……………………………………………小田桐先生啊,你真够下三滥的啊」



「我以为不会有用,不想效果出奇」



小田桐先生嘟哝着,准备打开卷轴,却又停了下来。他抓着卷轴的一端,露出苦恼的表情,然后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对付虫子会出来什么。总之……在屋里打开可能会把屋子弄脏,我们到外面打开吧?」



我们走向玄关,雄介先生半路上从冰箱里拿了一些橘子出来。小田桐先生虽然揍了他的脑袋,但并没有发火。我们一边莫名其妙地吃着橘子,一边下楼。



我一边吃着甜甜的果粒,一边慢慢下楼。就在这个时候。



「——————————————————————啊」



在楼梯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大概上高中,那长长的双马尾令人眼前一亮,很有特点。她将晒成小麦色的柔美小手举到那双玲珑大眼上面。



「小田桐先生就算了,为什么海蟑螂会在这里?」



「慨、幼女不是前幼女了,竟然变成不良少女了,我好担心日本的未来啊」



「你很吵啊,海蟑螂。七海也知道正统之美是白皙。只是奶奶喊七海过去,所以急急忙忙地去了趟夏威夷,所以弄成这样罢了。给,小田桐先生,这是土产」



「啊,非常感谢。奶奶……哎,没想到她不在公寓里,其实是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啊,她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七海也不喜欢束缚别人,随她高兴反而更轻松」



那个叫七海的少女呼出一口气,将肩上的长发撩向身后。她虽然没有化妆,但标致的脸庞非常漂亮。她将来一定会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大,饿哦热门。



「……………于是,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啊,没什么,只是稍微接受了一个咨询」



「又来么?能不能别做那么麻烦的事情?」



「素未谋面的奶奶还活着,哇,文化冲击」



他们三个人热火超前的聊着。此时,小田桐先生向我转过头来。他可能是注意到了我在困惑,就像对待小狗一样把手放在我的头上,然后露出安详的微笑



「不好意思,还是早点把事情办完比较好吧……走吧?」



「小田桐先生,你这举动,感觉一步走错就会变成性骚扰来的」



「我已经有白雪小姐了,绝对不会搞什么性骚扰!」



小田桐先生目眦尽裂,坚定地反驳了雄介先生。七海小姐啧了下舌。就这样,我准准备下楼,可七海小姐慌慌张张地朝我们喊了过来



「啊,小田桐先生,请等一下。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东西送到?」



「这么一说,确实有一个纸箱……………不好意思,你们俩个先下去吧」



小田桐先生带着七海上了楼,他们应该是回房间。开怀的声音渐渐远去。雄介先生转了一圈,重新对着我,然后一只手举起橘子,笑着说



「那我们先走吧………啊」



他的脚突然一下弯了下去。



这个变化,就像脚突然被截断了一样。雄介先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又立刻露出了平静的表情。同时,他的额头上冒出油汗。他咬紧牙关,手抓住扶手,力气大到骨骼都分明地显现出来。我倒吸一口凉气。这突然是怎么了?



「那个,雄介先生,你,没事吧?」



「………………唔、啊啊…………」



一看就明白,这肯定不会没事。雄介先生的脸因疼痛而涨红,然后又失去血色。为什么面对这非常情况,我只能说出那种完全没用话。为什么总是这样。我感到天旋地转,虫子开始在四周飞舞,刺耳的振翅声充斥我的耳朵。



周围腾起黑暗,就如同真真正正的灾难。



到了晚上,它们就会狠狠咬我的皮肤吧。



「疼死了……没关系,只是疼而已,用不着摆出这样的表情啦……这是我以前做傻事害的,没办法的。那真的是很傻很傻的事,你完全可以笑的」



「那种事,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的出来。对了,我去叫小田桐先生」



「不要……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烂好人啊。这么做,只会让他露出悲伤地表情」



雄介先生制止了我。但是,他的疼痛完全没有平复。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放着不管。虫子继续增加,渐渐形成黑色的漩涡。长着毛的足触碰到我。



我全身冒起鸡皮疙瘩,无数双复眼正盯着我。雄介先生痛苦不已地对我说



「………你先………下去………好么?」



「…………………啊、好。就这么办吧」



于是,我总觉得变成了累赘。



无法解决的事情就是无法结局。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所以,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也不需要担心。我立刻转向身后,开始下楼。一步、一步,我每前进一步,虫子都会变多。在漆黑的视野中,我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我避免在楼梯上踩空,小心谨慎地向前走。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虫群就像聚集在腐肉苍蝇,越聚越多。而这样的描述,没准非常贴切。我那无情的脑子肯定已经烂透了。我的内脏肯定也变成了发黑的粘液。如果我每走一步,我体内无可救药的东西就会漏出来的话,那该有多好。



这样一来,肯定就不会有任何人对我抱有期待了,也绝对不会找我搭腔了。



这样一来,我……



哐,砰



当我下到地面的同时,特别巨大的一只虫子发出声音,飞了起来。它从我身上飞离,不知朝哪儿去了。这一刻,虫群同时地蠕动了起来。它们以有意识的动作从我身上飞离,就像浪涛被撕破一般,就像乌云放晴了一般,黑色群体之上出现一道裂缝。



然后,在那边。



——有只狐狸。



* * *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狐狸。靠在楼梯支柱上的青年,是一个普通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