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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新娘的死斗(1 / 2)



在伊莉莎白城堡的某座深山里,有一排充满威仪、看起来像是送葬队伍的行列,击打树木挥去树根地前进著。用铁丝捆住的肉所打造的使魔们,用它们不知疲累的手臂挥动斧头开辟道路,以便让自己的主人可以毫无忧虑地通行。



累积百年岁月的树木们,被污秽之手残酷地一一砍断。



树木发出叽哩叽哩的压辗声,一边倒下的前一瞬间,飘浮在半空中——身穿黑色圆筒形服饰,脸上戴著乌鸦头部造形的面具——的男子从鸟嘴里喷出火焰,将它化为灰烬。



男子堂而皇之的举止真的充满威严。然而身为恶魔的男子刻意整理道路的模样,看起来也像是街头杂耍。



恶魔——「大侯爵」——一边让脖子上那根仿造大脑形状的针发出光辉,一边顺从地为了主人工作著。「侯爵」在他脚边奄奄一息,还被放进「铁鸟笼」中搬运著。使魔只要推动横倒的鸟笼,里面的「侯爵」也会跟著滚动。不知是不是因为绷带下方的肌肤被磨擦到,只要鸟笼滚动,现场就会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他们踏著黑压压、有著异样色调的灰,肃穆地前进著。



在遥远的后方,戴著项圈的众随从兵扛著一座豪华的神轿。



黄金神轿上方堆积著气派的王座跟白狼皮草,有著绝世美貌的傲慢女性就坐在那边。从克里诺林裙衬里面伸出长腿后,「大王」用她中意的乌鸦羽扇搧脸。她优雅地被搬运著,不时打著呵欠。



上千名大军奇妙且安静而热闹地前进著。



如同恶梦般悄悄地、宛如游行般华丽地朝向有城堡的山顶前行。



不久后周围的树木开始中断,森林尾端有一大片荒废的丘陵。目的地是一座看似要塞的城堡,有如要俯视四方森林似的盖在裸露而出的岩石表面上。



队伍的目的是,紧紧关起来的那道城门——城主伊莉莎白的脑袋。然而,大军却在此时被始料未及的动摇所袭击,大大地摇晃停下脚步。



他们前方站了一个新娘。



有如从结婚典礼偷溜出来的美丽新娘。



那副纯白站姿滑稽到荒谬的地步,既扭曲又不合时宜。



「…………是怎样了呢?」



这种异样程度也让「大王」不由得皱起眉心。然而不论重看几次,站在城堡前方的身影都没有消失。女孩身穿惹人怜爱的结婚礼服,如同看门人似的挡在前方。



那头银发上披著施加纤细刺绣的头纱,美丽曲线在白皙脸颊上落下柔和的阴影。简单又高雅的礼服是只用纯白布料缝制的,裸露而出的双肩上装饰著可爱花儿。优美的纤细手臂覆盖著丝绸长手套,蕾丝层层相叠的裙子清纯地将双腿盖住隐藏至脚踝处。



她伫立在荒废的山丘上,简直就像是在等待新郎。



在上千大军面前,这副模样极为滑稽。然而取代花束握在纤细手上的物品,证明了她正式要待著的地方正是战场,而绝不是典礼会场。



新娘带著像是处刑斧的异样枪斧。



用黑色消光金属打造的握柄上,装了以兽尾编织而成的枪穗。那把巨刃的凶恶度令人联想到肉食兽的颚部。



虽因为她的古怪行径——手持处刑斧站在战场上的新娘,不叫古怪的话要叫做什么呢——而眯起双眼,「大王」仍是受到好奇心驱使,从大军中连同神轿移动至前方。



有如迎接她一般,新娘静静睁开闭起的眼睛。



翠绿色的宝石制眼眸牢牢地凝望眼前的死亡——「大王」。



「大王」认同那对眼眸中的强烈意志之光,啪的一声阖起扇子。



「原来如此,看样子似乎不是恶搞呢。」



低声嗫语后,「大王」判断眼前这名扮相荒谬的对手确实是自己的敌人。



她认同做著新娘打扮的女孩是一名——比身著铠甲的骑士——还适合站在战场上的对手。「大王」就这样语带疑惑地向新娘——小雏——搭话。



「没错,我记得你呢。你就是对那个可悲帅哥情有独钟的机械人偶小姐吧?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呢?看样子你似乎也不是误以为这里是典礼会场,你的意思是连新郎都没带,就要一个人过来赴死吗?」



「正是如此,我是前来赴死的。」



小雏毫不犹豫地如此断言。「大王」眯起眼睛。她歪著唇瓣,在乌鸦羽扇后询问小雏。



「前来赴死?是伊莉莎白这样命令你的?居然被当成弃子,你还是可怜呢,小姐。那套新娘礼服是怎样?表示你的依恋吗?」



「别擅自误会,这套礼服是棹人大人为实现我最后的心愿而准备的。是我对那位大人的意志与情感的表现。命令我站在这里的人是棹人大人——我心爱的唯一主人。」



「哎呀,是被那个帅哥命令的啊!」



「大王」瞪圆双眼。顿了一拍后,那张脸庞浮现嘲笑般的笑意。「大王」摇摇头,发出如同在逗弄猫儿般的甜腻声音。



「这样才可悲呢。多么可怜啊,小姐。你无疑是被当成了弃子哟。叫你守护伊莉莎白,命令你在这边拖住我的脚步,跟叫你为了其他女人去死是一样的——同样身为女人,真是叫我不得不同情你呢。」



「大王」用著实温柔的语调怜悯小雏。然而,她的嘴角却浮现出具有黏腻印象的邪恶微笑。她用真的很讨厌的表情向小雏轻声低语。



「欸,小姐。就算伊莉莎白拒绝投降好了,你也无意成为我的部下吗?就算只有你也行喔。你不像伊莉莎白那样有价值,即使如此,你确实也是由弗拉德制造的为数不多的人偶喔。只是在齿轮上油避免生锈的话,我会每天替你做的。我不会像那种男人一样,随心所欲地将你用坏哟。」



「————不准愚弄我的新郎!」



现场发出如针般锐利的拒绝话语,「大王」微微挑起单眉。



小雏在她面前挥下处刑斧。空气嗡的一声被斩裂,现场刮起风。小雏用处刑斧利刃指著「大王」,静静地如此述说。



「那位温柔的人告知我去死,连这个意义都不懂吗?」



「不懂呢,小姐。对方叫你去死而舍弃了你,所以这到底是怎样呢?」



「那位大人苦恼到了最后,将重大使命托付给我,依赖了我。我很明白这里面有什么意义,这是源自于爱与信赖的决定。他打从心底爱我——并且在最后希望与我并肩作战。他总算将我排入了自己的想法与作战计画之中。那位温柔又胆小的大人如此全面性地信赖我,打从心底认为我是亲近之人——这有多么令人欣喜啊。」



她用力握紧斧柄,那对翠绿眼眸缓缓渗出不是悲伤的泪水。「大王」毛骨悚然地皱起脸,然后更用力摇头。她用傻眼的语调接著说:



「所以你就要因此而死啊。面对上千大军,毫不迷惘地白白送死给他看喽。」



「是的,与吾至高无上的喜悦一同。」



「令人,吃惊呢……你,疯了吗!」



看到那对燃烧般的眼瞳后,「大王」不由自主如此吼道。她张大性感红唇,露出惊呆了的表情。就算是「大王」也不由得仰望天空,继续说出困惑的话语。



「你疯了呢。」



「正是如此。『大王』啊,你不知道吗?所谓的爱就是疯狂喔!打从与棹人大人相遇的那一天,我小雏就发了疯地爱著他!」



小雏高声地如此断言。她再次——这次是横挥——挥动大斧。空气被锐利地割开,强烈风压摇晃大军。新娘装束的裙襬华美地飞扬。



她摇曳纯白色礼服与头纱大喊:



「来吧,由我当你们的对手,『恶魔』们!吾名小雏!是心爱的棹人大人永远的恋人、伴侣、士兵、武器、玩物、性爱道具————以及新娘!」



小雏高声报上名号后,「大王」阖起扇子。她无言地将它朝前方往下挥。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蹂躏那副身体吧。」



下个瞬间,使魔与随从兵化为波浪袭向新娘。



无数脚步声鸣响大地紧逼而来,在这股振动中,小雏举起处刑斧摆出低姿势。与敌方接触的瞬间,她用力踹向地面主动冲进大军之中。那个斧刃扫过随从兵的腹部,横向使劲挥出。使魔们践踏朝四处飞散的脏器,从腰部的剑鞘中拔出剑前进。战斗揭开序幕,然而「大王」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在喧嚣之中,她深深地靠在王位上。



「唉……到底是怎样啊。」



「大王」懒洋洋地如此低喃,然后忍住呵欠。反正新娘的逞强肯定也撑不了多久,而且机械人偶的运作也有其极限。以如此数量的士兵为对手,应该无法久战吧。「大王」耸耸肩,叫随从兵斟酒。



倾斜被红酒填满的黄金酒杯,她暂时度过了一段优雅的时光。



在她前方,血花华丽地飞扬,数颗头颅飞起。然而,就算有数十人被收拾掉也不是问题。「大王」用爱困的视线望著在前方持续的争斗。



「很努力嘛……」



鲜血飞溅,首级飞起,被截断的胴体落地。新娘礼服的裙襬翻飞,随从兵与使魔以波状一口气逼至她身边。那道波浪被打乱,被推了回来。



不管过多久,以斧刃切肉的声音都没有终止。



「大王」感到不太对劲,脸紧绷了起来。



(有点怪怪的?)



是不是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回过神时,「大王」前方已经渐渐筑起一座尸山。尸骸倒在地面上,上方又持续堆叠尸骸跟内脏。惨叫声传出,新的随从兵脑袋同时飞起。斧头旋转发出嗡嗡声响甩去血沫。



大地染成红色,空气中带有凝重的铁锈味。



「大王」瞪大双眼,黄金酒杯从她手中掉落。看到站立在尸山上的人,她不由自主发出声音。



「少开玩笑了啊……小女孩!」



在那儿的是——超脱常轨的修罗。



新娘身穿染成赤红色的结婚礼服,手中举著处刑斧。



那副头纱简直像是被血雨淋到似的,染得又红又湿。随从兵接近而来,沾满鲜血的新娘用斧柄击打他的腹部,再反转身躯有如跳舞般避开使魔的一击,然后再次踹向地面向后空翻。头纱描绘出柔和轨迹。



她在著地的同时弹起大斧,用利刃将一个敌人斩成两半。



鬼气逼人的动作让「大王」不由得紧握乌鸦羽扇。



(那把大斧是……伊莉莎白的拷问器具吗?不,不对啊。既然如此,它究竟是?)



小雏使用的黑色处刑斧锋利度非比寻常,简直像是伊莉莎白召唤的拷问器具。然而,如今她应该处于昏睡状态才是,没有多余的力量将自己做的武器交给机械人偶。困惑袭向了「大王」。



比这更令人惊叹的是小雏的动作。她用来杀敌的动作已经超越用赞美来表示就行的领域,甚至可说是骇人了。



小雏身上毫无破绽。如果是人类,她就像是在全身布满可能会切断大脑血管的紧张感警戒著所有方位。小雏用一般而论绝无可能的速度,瞬间对所有攻击做出反应。



她有效率地斩下敌首,割裂腹部,有时以尸骸为盾,将所有敌人一一屠杀。从那个动作中只能感受到她绝对要杀害对方的强大意志。



就在此时,「大王」想起了一个事实。



『欸,弗拉德。你的人偶完成度虽高,却很无聊呢。』



自己曾经告诉过弗拉德的话在耳边复苏。他的机械人偶性能都很不错,情感波动却不足。她们总是缺乏热情,动作也都会模式化,所以无法成为弃子之上的存在。



有时决心与冲动以及强烈情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会给予人类不寻常的力量。「大王」想起曾有一名普通男人为了守护儿子而葬送了五具随从兵。如果性能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人偶拥有跟这相同——甚至超越它的强大意念的话。



(恋慕之心什么的,靠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