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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雪月堇(1 / 2)



长达两个小时的美术课,是在整个校园内自由写生。



班上同学各自分散到校舍或操场等中意的地方,画自己喜欢的风景。个性调皮的同学争先恐后地,像是出闸的野兽般溜到了遥远的地方,其他人则跟在他们之后走出教室。



手上拿着素描本和铅笔。而大家的口袋里都放着……手机。



美术老师很特立独行,很尊重自由,他要我们享受画画,享受创作后,就送我们离开教室。但是,我相信超过半数的学生一定是随便画一画,三不五时玩玩手机,或是和朋友打打闹闹。这是很自然的事。



走在前方的同学开心地闲聊着,跑出去的调皮同学在走廊那边被其他教室正在上课的老师大骂。



大家都很普通。和平常一样。



但是,我们班上到处都没有结衣的踪影。



而大家都带着手机。



搞不好杀了结衣的某个人,就在这里面。



下一个,或许换我会被杀。



「堇。」



当我低头走在人羣后方时,身旁传来声音。我吓了一跳抬头,一条同学就走在旁边。



他乍看之下也和平常一样。像是睡乱的自然卷,加上平淡静漠的举止。缺乏情绪表现的表情总是看起来很聪明,那双彷佛能够看穿他人所不知事物的细致黑色瞳孔正俯视着我。



「你还好吗?」



他的视线带着些许的担心。不是只有他这么问我。光是今天,班上的同学就都担心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而其中,当然也有没见过的学生,是取代结衣的人。



他出声叫我时,老实说我都快吐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低头回答,一条同学沉默了下来。只不过,他还是继续走在我身旁。穿越走廊时,同学纷纷各自散去,不久后只剩我们两人。他果然是特意要陪在我身边。



然后,我们走上屋顶。推开生锈的逃生门时,发出沉闷的声音,刺眼的阳光洒了下来。夏日晴空万里的蓝与白强烈闪耀,烙印在眼帘中。



马上就有一片厚厚的云层被风吹了过来,遮住了烈日。接着四周浅灰色的影子和凉爽的风一起降临。风中混杂了青草味,有些呛鼻。



「……你不明白吾妻身上发生的事吧。」



我们走到屋顶角落设置的长椅后,一条同学静静地开口。



四周没有其他人。回头不远处就是围栏,可以俯瞰操场。凝神一看,有几名同学在树荫处。



「……嗯。」



我点头,一条同学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窥视着他的侧脸,还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或是烦恼着什么。



我耐不住再次出现的沉默,这次换我开口。



「结衣是被杀死的吧?」



「是呀。」



我的胸口一阵苦涩。失落感贯穿胸口,像是被刨开了一个大洞。然后不知道是象征痛楚的鲜血,还是象征悲伤的眼泪扑簌簌地满溢出来,我觉得就要溺毙在恐惧之中。



「……会是被谁杀死的?」



我喘着气继续道。



「是怎么……被杀死的?」



人杀人。当然就在这一秒,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有某个人被其他人杀死,这我可以理解。打开电视常常可以看到这类的新闻。



只是,我从没实际看过死亡现场,也没看过杀人现场。不论直接目击到哪一个现场,都极具冲击性,带有灵魂打从深处冷透的恶寒,狂乱的情绪如暴风般袭来,彷佛心中的一切都被摧毁殆尽。



这就是昨晚,或者是今早,再次于某处发生的事,这个事实让我内心完全耗弱。



一想到那么悲惨的事发生在我朋友身上,就全身冻僵。



而且消除结衣就代表对方夺走了时间,那么对方很可能为了夺取时间而打算攻击我和一条同学。



都已经这么疲惫,这么受伤了,却连喘息的空档都没有。



我因为恐惧,就连呼吸都感到痛苦。



逃离不了。



「不知道。」



一条同学平静地回答。他淡淡地说着,抬起头看向前方。



「但是,接下来我们或许会成为目标,必须先想好对策。」



他很可靠,不仅如此,看起来还离我很遥远。总是不为所动,清晰明快,和我完全不一样。



「你好坚强。」



我低下了头。交握在腿上的指尖互相缠绕,就像我的脑海一样,乱成一团、动弹不得,也不想动。不知道从何抽丝剥茧起才好。



不过我这么说完,一条同学沉思了一下后才回答。



「坚强,吗?那么,坚强是什么?」



接着他在我交缠的手指上轻轻覆上手心。



「无法帮助朋友,无法给予理解,为此而受伤的你一定也很坚强。这是我……没有的特质。」



贴在我手上的皮肤温度很高,像是包覆着我一样让人安心。他果然也有心,也留着热血,我感受到他是活着的。



我们一样是人类。



而这一点,结衣,还有杀了结衣的人也相同。



同样是人类,却有如此大的差异。



「一条同学,你怎么看昨晚的结衣?」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了疑问,或许他能够理解我无法理解的事。



因为他也曾有过辛苦的人生。国中听到他的成长背景时,因为太过轰轰烈烈让我一度跟不上。



一条同学深深叹了口气后回答。



「我……不认为她疯了。我可以理解她所说的话,因为吾妻还是一心想着春乃。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这样啊。」



这一瞬间,他果然就像在离我非常遥远的地方。虽然手碰着手,但我们之间彷佛有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墙,感觉我们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但是这时候,他用力地紧握我的手。



我低下眼,他的手微微地在颤抖。



「我果然,是个怪人。」



话中带着不安。迷惘着,烦恼着,像是自问自答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感染了我。而他的手更进一步传来的热气,诉说了他果然也是人类。



看着这样的他在眼前,原本胸口被刨开的失落空洞中,我感受到了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热潮上涌,满溢着想为了他做点什么的情绪。



我对这种感觉有印象。和昨天谷津老师告诉我们神秘APP的事,在我想着必须阻止结衣时的情绪类似。



这是名为勇气的,微小冲动。



我没有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松开了交握的手指,一改刚才的态度。然后回握住一条同学的手。



「你不是怪人……不,就算你是怪人也没关系。」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虽然很稀微,但还是看得见里面有着情感的晃动。就像在黑暗中摇曳的烛火般,真的是非常微小的晃动。



但是,正因如此,我更觉得不能错失在漆黑之中散发光芒的那道烛火。如果他因为悲伤流泪而浇熄了那道火光,那会让我坐立难安。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杀,让我心中涌现的勇气在呢喃。



只有这个机会,只能趁现在说了。



「因为,我喜欢这样的你。」



从国中开始,就已经积在喉中好几年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发音比想像中的还要清晰。试着说出口之后,是个舌头回馈与咬字都很舒服的一句话。心脏用力震动,血液快速流动,身体逐渐发烫,但我并不后悔。



「所以,别担心。你是个普通人喔。」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眨了好几次眼,彷佛太不真实而垂下眉头看着我。



他和我并不相同。生长在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环境,一直身处在遥远的地方。



但我们还是能够这样牵着手,彼此对视。



光是这样,就带给我想活下去的勇气。虽然恐惧、害怕,但带给我不想输的冲动。



而这时候,我感受到他眼底深处微小的情感之火,变得更强力稳固了。



「谢谢你,堇。」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嗓音。一条同学的唇边轮廓像是安下心似地柔和起来。



「别担心,嗯,别担心。」



在彷佛确认般复述几次后,他告诉我。



「我一定会,保护你。」



强而有力的声音,像在鼓励我似地敲在心上,阵阵温暖。



「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我也会为了你加油。」



光是彼此诉说,心中就被填满了。这让我又开心又充满力量。



「嗯,那……总之我们先画画吧。我会再思考一下对策。」



放开手,拿起画笔的一条同学,话语中别有深意,但我不觉得有到需要询问的程度。



然后我们彼此翻开素描簿,开始各自写生。



铅笔摩擦纸张的清脆俐落声响此起彼落。虽然安静,但和刚才不同,感觉很舒服。将意识专注在铅笔创造出来的纸中世界,是最有效的逃避现实之法。



所以在绘画途中,不知不觉间,我想起了与一条同学相遇时的情况。



同时,一名好友的脸浮现在脑中。



「不知道亚美现在在做什么呢?」



然后一条同学抬起脸。



「七滨同学?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的嘴角自然浮现出微笑。



「我想起和你第一次说话也是在美术课,然后就接着想起亚美了。」



「这样啊……确实是呢。」



回应着我的他目光遥远了起来。视线从操场向上转移到天空。



我跟着他的视线,低声道。



「好怀念喔。」



国中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



我很认真念书,所以成绩还可以。但那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念书,而是因为老师和父母都这样要求所以我才这么做。因此严格来说,比起认真,或许说是顺从更贴切。我很胆小,所以一直都是按照师长说的话成长。



其他还有,像是社团活动,我不擅长运动所以没有参加社团。但在家中也没有特别的事情要做,因此每天的功课就是帮忙做家事以及带家中的狗去散步,总是晚上十点就上床睡觉,假日就和朋友出去玩,或是全家一起去旅行,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



我是个普通的人。



所以心中某处总是感到无聊。



漫画或小说中,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们过着耀眼的青春生活,有时候还会为了拯救世界而战,但我却只能看着而已。因此我偶尔会抱着淡淡的期待,期待天外飞来一笔,让我变得很特别,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生。



我一直是个旁观者。当然这不单是指我是个漫画或小说的读者,即使是现实世界,我也只是常常看着他人而已。



像是她,七滨亚美。我从小的玩伴,才国中三年级就和成年男子一样高,是好几间外县市的排球名门学校都提供入学优待的超级明星。她不只是排球打得好,虽然有点粗鲁,但这一点让她看起来很帅气,性格也很豪爽,很受其他人欢迎。



不过就算她有这么多机会,每次看到我她还是开朗地举手向我打招呼,偶尔在社团活动休息的日子,也会和我一起玩,是很为朋友着想的人。



所以亚美看起来更加耀眼了。



「你怎么了,堇?」



那是暑假即将到来,第一学期末的午休时间。当我呆呆看着晒成小麦肤色的亚美时,她注意到我,于是走向坐在教室后方座位的我。



像豹一样充满弹性的小腿有着健康的线条。齐平的短发则像狼一样勇猛,每次开口说话就能够窥见的虎牙满是力量。她有着这样些许野性的不羁,但又如同杜宾犬般身材纤细健美,带着英气的脸五官端正。



「找我有事吗?」



「咦?啊,啊啊,没有,没什么事。我只是在发呆。」



这么回答后我挤出笑容。虽然我是盯着她看,但其实并没有特别涵义,只是无意识地看着她在教室里最大的一群人中心聊天。



或者该说不这么做,我就不会直视她了。



因为她就像漫画或小说中会出现的人物一样闪亮,老实说,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她相处。



当然这并不到讨厌的程度。亚美愿意和我这种人成为朋友,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她一直自带光芒,大家都很喜欢她。



倒不如说做了坏事的人是我,所以我才有点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那是刚进入小学不久后的事。亚美说想要打排球,所以邀我一起去。但是我是运动白痴,因此提不起劲,可是又没办法拒绝别人的邀请,于是我半推半就地开始打起了排球。



结果不出所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运用身体,在旁人的鼓励下勉强努力了一年,可是却在一次练习时跌倒骨折,于是我就顺势退出了。



那时候亚美非常过意不去地向我道歉。比男生还要爽快的亚美一副快哭的样子,说些像是「对不起勉强你打球」,或是「你很不快乐吧」之类的话。事实上我们加入的俱乐部教练很严格,我常常因为惹他生气而哭,亚美很在意这件事。



之后亚美变得很顾虑我。说白点,她开始保护我。一起走在路上时她一定会走在外侧,帮我提重物;在学校如果要分组或找人一起玩,她都会第一个找我。



对她来说,我是儿时玩伴、朋友、弱小的人、该受保护的存在。



这种对待方式,真的让我有些吃不消。



因为这让我觉得好像是我太弱了,所以在扯她后腿。



「真的吗?很可疑喔……」



只是亚美似乎没有察觉我对她的想法,她坐在我的桌上,跷起二郎腿。



然后循着我刚才的视线,看向她先前聊天的大群组。不过她的视线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往更前方,聚焦在位于教室窗边座位安静阅读的一名男同学。



「又是一条吗?你的喜好还真特别呢。」



「什么?」



被突然这么一说,我的脸颊热了起来。刚才我的视线延伸处确实是他。他是个有着与其他同学不同气氛的神奇男孩。大家都说他是怪人,但我却被他那样的气氛给吸引,因为一条同学身上也有种特殊的感觉。那和亚美那样自带光芒的特殊完全不同,而是晦暗,像是要把我拖进去似的,带着神秘的东西。那隐藏着阴暗的无机质感,彷佛在如同白色画布的平凡无趣日常中落下一滴黑墨,忍不住吸引了我的目光。



只是,这一次我真的不是在看他,因此我马上出声抗议。



「才、才不是!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哈哈哈,别生气嘛,抱歉抱歉。」



她就像清爽的夏日晴空般开朗地笑着。表情没有任何一丝阴霾,打从心底信赖我。



然后她将手放在我的头上。



「加油喔,我支持你。」



无论对谁都常常有肢体接触,人际距离很亲密的亚美直接轻抚着我的头。我们身高差了二十公分以上,而且她还是坐在桌子上,我则是坐在椅子上。完全是一种俯视的角度,被当成幼儿对待。



于是有种不悦的感觉涌上喉头,我嘟起了嘴。



「……你就是老是这么做,才会连女生都向你告白。」



「这、这是因为……」



这次换亚美勉强挤出笑容了。她外在的耀眼光芒虽受男生欢迎,但更加受到女孩子喜爱。以往的情人节也都会收到需要用纸袋装着抱在手上的巧克力数量。这和年级高低无关,亚美受到女孩子欢迎的程度确实是学校里的任何男孩都难以望其项背。



亚美的手离开我的头后,我马上站起来,伸手去拿铅笔盒。下一堂课是美术课,差不多该去美术教室了。



「喂,等等啊,堇,别闹别扭嘛,是我不对。」



亚美立刻收拾自己的课堂工具,追上了我。离开走廊,穿过教学大楼,我们往特殊大楼走去。



「我才没有在闹别扭。」



「才怪,你就是在闹别扭。」



「就说我没有在闹别扭了!」



我气呼呼地回嘴后,从鼻子哼了一声就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但和我说的话相反,我还是觉得不太高兴。那是由对一条同学的心意被说破而感到的困窘,以及被亚美当成幼儿对待的烦躁感所组成。里面还夹杂着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的想法,有一种对于她以监护人自居的态度产生反抗之心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这样,即使到了美术教室我和她依然无话可说。亚美找了很多机会想要道歉,但我固执地不愿听她说。



结果,我错了。



从这次开始,美术课的课程内容改成两人一组互相帮对方画人物像。平常这种情况总是与亚美一组的我,这时候就找不到对象了。



即使去问其他交情比较好的朋友,大家也都说「我以为你会和亚美一组」。亚美自己不缺同组的对象,她虽然一脸抱歉,仍是和其他人组成了一队。



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我浅薄的想法马上获得报应。再这样下去,搞不好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都要和几乎没说过话的人一组了。



这么一想我就更郁闷了,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雪月同学你也还没找到人吗?」



一回头,一条同学站在那里。



「……咦?」



我虽然在意他,可是从来没和他说过话。国一国二时我们不同班,即使到了国三,这一学期我们也没有交集。



「……雪月同学?」



看到全身僵硬的我,一条同学疑惑地开口。沉静的黑色眼瞳就像黑夜里的池水水面,乍看之下眼睛不大,但给人深不见底阴暗的感觉。不过同时,里面又浮现出聪明的光芒,像是摇曳在水面的银色月光,无从掌握,带有朦胧的印象。



他果然有种从本质上就和其他人不同的感觉。



这样的他被人说成是怪胎,在班上有点受到孤立,所以没有人要和他一组吧。我看了看四周,除了我们之外大家都已经组好队了,正准备开始画画。



看到这个样子,我向一条同学点点头。



「啊,呃,嗯,我也……还没找到人。」



「这样啊,那就一起吧。」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各自拿起画笔。但在这段期间,我的内心不断骚动,刚才对亚美的反抗之心早已不知飞到哪去了。



——怎、怎么办……找点话题聊天比较好吧。



正当我烦恼时,一条同学开始盯着我看。为了画人物像这是很自然的举动,但我却觉得很害羞,迅速低下了头。



「……雪月同学,你不抬头我没办法画画。」



「对、对不起。」



虽然道了歉,但害羞就是害羞。为了想办法处理红到耳根的羞色,我试着出力挤压胃部想镇定下来,也试了暂时停止呼吸,但只是让脸更红而已。



一条同学皱起了眉。



「你还好吗?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因为我始终没有正面抬起脸,而是低着头,所以他担心地说。沉静的眼神分析般注视着我。已经到极限了。



「我、我去洗一下脸!」



我反射性地站起来,飞奔出热闹的美术教室,往洗手台跑去。总觉得呼吸微妙地有些困难,彷佛自己不再是自己。像是体内出现了一架引擎,双脚自己动了起来。



然后我用水龙头流出的冷水拍在脸上,深深地吐了口气。



「呼……我要冷静一点。」



夏天的风误入了敞开的走廊窗户,吹在了濡湿的脸颊上,凉爽又舒畅。虽然心中还在悸动,不过我作好「这样就没问题了」的心理准备,脸擦干净后,「很好!」我充满气势地转过身。



「雪月同学?」



可是,一条同学就站在正后方。



「哇啊啊啊!」



因为太过惊讶,我忍不住丢脸地发出尖叫后退。然后腰就撞到身后的洗手台,结果力道太猛,倒向了台面,而且神奇的是,我的背似乎转开了水龙头,哗啦哗啦的流水淋湿了制服。



看到这样的我,一条同学仍是如往常一样的淡然表情说道。



「……你还好吗?」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台面中拉起,并递给我手帕。



「谢、谢谢。」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在中意的人面前做出这么失态的举动,丢脸也该有个限度,如果地上有洞我真想钻进去。



我用他给我的手帕擦着身体,正当我脑中一团混乱时,一条同学轻声说。



「……对不起,你果然是不想和我一组吧。」



他的这句话,给我一种又像受到伤害,又像苦恼的感觉。虽然平淡,却又悲伤的不可思议。



这时我终于回过神来,我现在才发现刚才只想到了我自己。



很多同学说他是怪人、问题儿童,事实上我也曾经这么想过。毕竟一条同学不管被人说什么闲话,基本上都很淡然,或者说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这样面对面说话后,就能窥见他的痛苦,虽然真的很细微。



更重要的是,我的心中有罪恶感。被他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没有正眼看他,而且马上逃离教室,看到他的脸之后还吓到跌倒,除了没礼貌之外实在无可形容。



「不、不是,我……」



在我急着想解释时,亚美同时从教室走出来。



「喂,堇,你刚才叫了好大一声……喂,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全身湿透的我大吃一惊,马上向我跑来。但也因为这样我的话被打断,没办法传达给他知道。



「一条,我带堇去换衣服,抱歉,你可以和老师说一声吗?」



「嗯。」



他马上转身,回到了美术教室。他的背影总觉得看起来好渺小,果然是受伤了吧,我的心好痛。



——我搞砸了……



「喂,堇,你还在发什么呆啊。我借你放在社团教室的排球球衣,跟我来。」



虽然亚美不懂我为什么垂头丧气,但她还是牵起我的手。我们直接前往排球社团教室,借她的球衣换穿,她还帮我晾干湿掉的制服。彷佛无论大小事她都一手包办照顾我一样,我对这样的她充满了歉疚。



我果然是个没用的人。当我开始消沉,低头坐在社团教室的长椅上时,亚美问我。



「你竟然带着这么像男生用的手帕喔?」



为了向我确认而转身的亚美,在看到我的样子后音调为之一变。



「喂喂喂,你怎么了吗,堇?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真心替我担心,温柔的一句话。与平常不输给男生的帅气样子之间的反差,让我放下了心。



我还是不太擅长与她相处,但她依然是我的儿时玩伴兼重要的好友。



「其实,一条同学误会我了。」



「误会?」



「后来我和一条同学组成一组,所以吓了一跳……然、然后很害羞。可是那个样子好像被他认为是讨厌他的反应……所以他看起来很伤心。」



在我一句接着一句时,越发对自己细若蚊蚋的声音感到难为情。



然后,默默听我说话的亚美,像是要吹散我的懊悔般,重重叹了口气。



「那你去道歉不就好了,不需要这么在意。」



「可、可是……」



面对游移不定的我,她很直接地挑明了说。